片名:《強迫曝光》 場次:10/15(日)16:17 主持人:謝以萱 與談者:導演 陳若菲、製片 丁忠瑩、演員 邱安忱 Q:上一次在大螢幕放映應該是純十六影展,大約是在二零零一年的時候,差不多快要二十多年,可以跟我們分享這麼多年後再看一遍是什麼心情嗎? 邱安忱:今天很像是在看三十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這部片是我去美國念表演之前拍的。現在唯一記得的兩件事情,因為那時候溫吉興是臨界點劇團的,當時臨界點劇團在台灣蠻紅,他們做的事情都很前衛、極致。 那時候我覺得他們都是盡心盡力去做,當時片中有一場是要接吻,是在一開始靠著牆壁的那個鏡頭,溫吉興突然伸舌頭,我想說:「天啊!真的要伸舌頭嗎!?我其實沒有想太多,所以我就想說要來真的就來真的,我也不能輸給你!」但我那時確實有震撼到。 然後剛剛看到我在戲中拿的包包是我媽媽之前去南美洲買的,我用了三、四年,因為我媽媽現在已經過世了,所以我突然想到這件事情。 丁忠瑩:畫面一出來的時候有種回到一、二十年前的樣子,好懷念、好青澀,現在覺得片子很好看也很感動,在片中看到很多老朋友和那時的點點滴滴,劇組的大家很用心、也很努力,當時不知道感動是什麼,總覺得做事情應該要這樣努力、認真。 Q:若菲導演在一九八八年拍了《我的男朋友跟女朋友》,同樣也是在探討性向認同的題材,為什麼當時想要拍這個題材? 陳若菲:同性感情是在大學時期開始的,當時風氣很保守,同志都不敢出櫃,這是我很親身經歷的情感體驗;我去美國念書後,校園裡風氣很前衛,但就算是身在那個環境,我還是覺得很羞怯,不敢明講情感的事情。出了學校還是會身在很保守的環境裏頭,當時那區居住了白人的退休族群,他們的價值觀也很保守。 當時我在那樣的環境裡要拍畢業製作,所以同志在社會裡沒有辦法出櫃的壓抑心理狀態,我很能感同身受。就如同兩個人格一樣,我在外面必須要扮演另一種角色,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一個面具,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性傾向。 但當時我不敢拍女同志,因為我也害怕別人知道我的性傾向,所以我拍的是男同志,我將自己的心境投射在男同志身上,當時在台灣放映的時候我也不敢說明白,所以我再看一次真的是感觸良多。 從我剛開始拍戲,慢慢到近年同志運動出來之後,各種性向和人物都百花齊放,尤其在情人節時會看到很多同志伴侶,他們都很大方,路人也不會投以異樣的眼光;甚至我的妹妹也是同婚,這是我當時在拍這部片時覺得根本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三十年前的同志處境是一個社會的縮影,我非常感謝現在翻天覆地的改變。 Q:三十年來社會的氛圍變化很大,剛剛導演提到當時不敢以女同志的故事來寫,於是寫男同志作為心境的傳達,我想了解在選角的過程裡,當時安忱知道要出演,然後看到這個劇本後覺得最挑戰的事情是什麼? 邱安忱:因為角色跟我很不一樣啊,我根本不會抽菸,還要假裝會抽的樣子,然後我也不是很外向的人,那時候我也沒有出櫃,因為我想說這部片也不是很大的商業電影,應該還好吧(哈哈)。 而且那時候我們班的同志都有去同志酒吧玩過的經驗,但當時我不敢去,我也沒什麼經驗;我那時候還為了這部片子去找了關錦鵬;所以當時整體來說沒想這麼多,這大概是除了學生製作以外,拍了一個比較正式的電影。今天看當年的樣子真的很青澀,謝謝導演幫我記錄起來。 Q:安忱自己是劇場圈的,也是劇團的創辦人,當時為什麼選角大多是以劇場圈的人為主呢? 陳若菲:因為認識的人比較多;我們在大學的時候都是雙主修,所以我們都有受表演的訓練,當時也很喜歡劇場方法表演;所以當我在導戲的時候,我也想用劇場的演員,我覺得他們會投入很多心思準備。我那時候看很著名的白水,被吉興的表演能量震懾住,後來我就邀請他來出演這個角色。 因為這個場景是監製的家,前期做了很大的變化,改動完了之後導演、監製、吉興住在這裡有一個月以上,我們把這裡當作我們的家,也是讓劇場演員可以去深入角色研究的部分。 當時安忱的角色有另外一個演員要來演,因為他是同志,他也怕曝光,所以在開拍前三天不演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幸運找到你,安忱比較適合那個氣質。 Q:想請問導演二二八那段的用意?在新公園裏頭走來走去的心情是什麼? 邱安忱:我只記得我第一次進去的時候,當時還沒有捷運,很多同志會去新公園那裏,我第一次去看到一堆人站在路燈下看來看去,我就覺得好不舒服,所以我繞了兩圈就走了。因為我之前去過一次同志酒吧,我覺得都是煙味,所以我不喜歡,那我還是去新公園好了,但是去了一次之後也覺得這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每去一次都覺得很沮喪,因為認識不到朋友。所以我是把去過那幾次的感覺用上。 Q:想請問新公園那段是紀實嗎?可不可以描述一下當時的過程? 陳若菲:新公園裡的人物是飾演的,紀實的話應該會被海K吧,當時我跟現場的朋友講我要來拍片,如果不想被拍到的話,可能今天要借我們用一下場地;所以在鏡頭裡出現的人都是我們朋友,因為當時風氣很保守,我們也不希望造成大家的困擾。 丁忠瑩:當時很多人其實身在很怕被別人知道的情況下,那個年代有一個很壓抑的心情跟感覺。 Q:柯謀的資料夾夾了一張照片,是什麼意思?小皮跟柯謀講話的轉變是什麼?從公車站的相遇,讓柯謀坐上他的機車,直到借住的那個晚上約法三章、不讓他接電話。為什麼柯謀的態度轉變了,是因為他也很喜歡小皮嗎? 陳若菲:裡面的照片是因為他要對學長進行採訪,那是一個學長的照片,只是照片比較不清楚有可能會錯認而已。 柯謀在小皮的心裡不是一夜情的對象,他對他有更多的期待,當柯謀說不要接電話時,其實小皮已經知道柯謀不想曝光性向,最後才會親他和摸他的臉,這是有帶點情緒在的,並不是很溫婉的感情。 從前面讓柯謀上他的機車,就感覺他們兩個互相是蠻有興趣的;然而小皮是因為寂寞而去找對象,但發覺新公園的人都像是在找獵物一樣,小皮希望柯謀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是有帶點特殊的感情在其中。 文字記錄:蔡菁芳 攝影:胡韻宇
片名:《食髓花》、《瑪麗快跑》、《春水奇譚》 場次:10/14(六)13:18 主持人:台灣女性影像學會理事 陳穎 與談者:《食髓花》導演杜婉伶、《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瑪麗快跑》主演 Kelly、《春水奇譚》製片林佳儒、《春水奇譚》編劇馬慧妍 Q:各位創作者生為女性,寫出了各種不同身份、性別甚至物種的視角,想請創作者們介紹創作理念或與作品特別的連結。 《食髓花》導演杜婉伶:本片是畢業製作,創作起源於片中花的意向,出現在腦袋裡,開始去思考他到底是什麼生物,雖然主角是男性,但我與角色有共通特質,片中對創作的探討是我的投射。 《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本片探討母親是怎樣的角色,我在拍完片之後的後製期懷孕,自身從女兒變成母親的角色轉變,片中有些在諷刺角色的台詞也變成在諷刺自己,是很特別的創作歷程。 《春水奇譚》製片林佳儒:本片起源於導演對家中長輩的觀察,雖從男性視角出發,但片中女性角色都比男主角還更勇敢,創作過程中要找到有中年直男觀點的主創很不容易,腦力激盪過程很有趣。 《春水奇譚》編劇馬慧妍:一開始會想身為女性主義者,還要去述說一個中年男性的故事嗎?在行業中,女性很少這樣去談論男生,但當女性可以去這樣談論男性時,本身已經是很有力量的一件事。編劇每個人都有一個不能和自己和解的部分,那個部分是令人恐懼但跟我們共生的,我覺得我內心也有直男的一部分就是如此。 Q:請演員分享想法。 《瑪麗快跑》主演 Kelly:這是我拍的第一支片,很榮幸可以參與,還得獎了,很謝謝導演。 Q:想請問林世菁導演:因為劇本上有菲律賓裔演員的設定,想問選角上有無特別的要求? 《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選角由製片在fb上發訊息,在台北車站試鏡,Kelly是素人。試鏡過程中發現菲律賓人都很會表演,都是素人但情感非常豐富,選Kelly因為他非常有活力,很有生命力,我認為拍攝移工題材不需要悲情或特殊外觀,更看重生命力。 Q想請問杜婉伶導演:花的概念是群體還是特殊物種?以及花佔據作家身體後將來的發展、變化? 《食髓花》導演杜婉伶:我有設想故事之後的結果,但有點不想講,想要保留給觀眾想像,在我的想法中花不是只有單一支,像外星物種來到這個世界上,可能不只發生在主角身上,路人可能身上也有一朵花,跟英文片名一樣,是植入的概念。花代表慾望,而發展的方向不同,是吞噬還是發展成更好的未來,希望觀眾看完之後可以去思考這方面的事情。 Q:想請問杜婉伶導演,花的語言是怎麼弄出來的;想請問春水奇壇兩位主創,台灣近幾年的短片題材多與慾望有關,對荒謬與嚴肅如何拿捏,尺度又是如何選擇;想請問林世菁導演:瑪莉對女孩伸出援手的原因為何? 《食髓花》導演杜婉伶:不想用特定的語言,和演員嘗試各種奇怪的聲音,再由成音製作。 《春水奇譚》製片林佳儒:讀了一本書,提到我們的社會常常在談論性但其實不是在談論性,男性被教育只能以色情或憤怒表達自己,片中重要的不是慾望,而是角色是否要壓抑慾望、接受自己。 《春水奇譚》編劇馬慧妍:一開始跟導演討論很嚴肅,像中年失婚、射精壓抑這些議題,而在雞雞擬人化之外,尺度由演員拉開並喜劇化,兩位主演都很放得開,反而是導演編劇在控制演員不要讓尺度變得更誇張。 《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女性思考的邏輯和男性不太一樣,有情感邏輯與真實邏輯,從思考邏輯上,情感邏輯優先,角色有很多矛盾的行為,像是對雇主小孩與自己小孩都出現了翹課行為時的情景,逐漸同理這個小孩,在某個時間點就想去幫助他。 Q:想請問瑪莉快跑主演 Kelly也是母親嗎,是或不是的話是如何揣摩角色的? 《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Kelly是母親,有兩個小孩,在片場,他不看劇本由導演口述劇情再加以發揮,中間有一段講女兒的劇情是Kelly自己發揮的,更難以回去因為要面對親子關係。 《瑪麗快跑》主演 Kelly:金穗有得獎很開心,這是生命中的重要事件,和片中角色有所連結很能共鳴,小孩在菲律賓自己在台灣,離家時才2歲,小孩生病時不在小孩身邊非常可以感同身受,演出時很想念小孩。 最後給觀眾的話 《食髓花》導演杜婉伶:定格動畫很好玩,希望之後可以帶給大家有趣的作品。 《瑪麗快跑》導演林世菁:謝謝大家來看片,女影很有趣,有一些觀點是以前的電影男性觀點所以沒有發現的,女性觀點在情感出發,邏輯上很不同。 《瑪麗快跑》主演 Kelly:感謝來的朋友的支持。 《春水奇譚》製片林佳儒:很開心有女影這個機會可以再看一次這部片,看到很多其他作品,感謝觀眾。 《春水奇譚》編劇馬慧妍:自己的片子看很多次了,但看到很多其他作品,很喜歡觀景窗裡,看五分鐘就哭了,希望在工作人員名單中看到更多女性的名字。 文字記錄:馬民宜
片名:《台灣競賽短片輯#2》 場次:10/14(六)17:08 主持人:陳穎 與談者:《哭聲》、《大夜》、《海都是海》劇組 Q:請先談談創作動機。 《哭聲》導演陳曉欣:創作動機是想看看自己怎麼去面對不一樣的恐懼。 《大夜》導演江佳諭:我曾經是護理師,也有過大夜班的經驗,當時護專時期實習的時候,也會遇到病人伸出鹹豬手,我一開始想寫臨床性騷擾的經歷,因為自己上大夜班會有一些感觸,像是跟同儕之間的時間會錯過,然後不只是身體、內分泌也會有問題,心靈上會感到孤獨,這才有感而發寫出大夜。 《海都是海》導演郭昕盈:這個主題跟媽媽很有關係,我和母親在小時候時關係不太好,我在2016年開始拍母親的紀錄片,在2018年才又開始靠近媽媽,兩者的差別會是在於「親子關係的和解還有什麼途徑是我可以走的?」之前我有舉辦展覽,主要是在拍攝媽媽,並且訪談她。 我是在2020年寫的劇本,我其實不喜歡自己跟媽媽的關係,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走到自己想走的地方;我本來想寫一個女生的成長故事,但還是無法擺脫親子關係對我的影響,然後媽媽元素的加進來是呈現一個滾動的狀態。我也想要講一個女性的成長過程,但好像沒辦法擺脫女性的其他身分,例如渴望戀愛的關係,以及面對社會大眾的桎梏。 Q:我很喜歡海都是海的美術設計,請問導演在角色思考自己為什麼長這個樣子時是用慢快門的方式拍?感覺沒有很順暢,請問是什麼樣的鏡頭設計? 《海都是海》導演郭昕盈:因為我想要講一個很主觀的故事,至於如何在影像及聲音上去呈現出來,我試圖用抽格的方式去做前面的拍攝;另外一方面是想要以輕快的方式講很重要的事情,像是以繪本風、繽紛、好玩的感覺去構思美術設計。 在很主觀的意義以外,還有一點是有時做一件事情,當你不知道對不對的時候,身體會很卡,情感也不順暢,後來才決定在影像上用抽格的方式呈現;然後在聲音上面也做了設計,像是媽媽有很多金屬的聲音,更像是我的感受--媽媽冰冷跟尖銳的狀態,我有設定每一個角色都有其代表的聲音。 Q:請問媽媽被拍的時候有抗拒過嗎?兩人一起看這個成品的片段時看起來還算和平, 她看完的感覺有不舒服嗎? 《海都是海》導演郭昕盈:之前我時不時就拍她,有外人在的時候,她是很開心被拍的。有時候也會覺得我拍夠了嗎?主要看她心情,心情好就可以拍。 讓媽媽在電腦裡看,是要問她這些影像可不可以被使用。觀看的過程其實有蠻大的意義的,我們形成一個距離可以看彼此之間的對話。 跟她一起看完片子的時候她就說她覺得自己不好看之類的,之後又說我講的話妥當嗎?她看到她自己的同時,有進而產生一些感覺,我覺得就足夠了。 在特映會時撥映給親朋好友看,這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讓媽媽看這部片,她從那個時候才意識到我們好像只有一點意見不合而已,我們的關係開始有一個很舒服的距離出現,感覺好像可以對她說「不」了。 《海都是海》剪輯林思妤:這個片段是我堅持要放的,在成片之前有一些人會提出一些爭議,例如攝影機對著媽媽好像不妥等等,我作為一個剪輯師,我也在思考我還有什麼組織素材的方式。我一直覺得這些東西是郭郭身體裡長出來的東西,一直在片子完成之後,我問她會給媽媽看嗎?她說會。不管最後是否和解,這個故事才終於結束,我堅持要留下來這部分,讓它有被討論的空間。 Q:《大夜》主要也是探討女生的性慾,這令我想到《迴光奏鳴曲》,請問為什麼想這樣安排? 《大夜》導演江佳諭:我覺得《迴光奏鳴曲》講的是內心孤獨的中年女性,我把它當作一個學習範本,雖然《迴光奏鳴曲》的結局是撞開那個門,但還是有種寂寥跟空虛的感覺,我更像是認同這個感覺。我所期待的大夜雖然是呈現出不同年齡層的女性,但會不會有不同的效果?這是我希望讓大家去思考的地方。 Q:最後外勞跟護理師討論的片段,為什麼要讓外勞去安慰她? 《大夜》導演江佳諭:我想說如果我是阿莉我會怎麼去看這件事?我不相信是杏如拿起那隻手,而是阿公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在想,護理師被碰了會不會心裡有點難過,然後我也去跟她說其實我有遇到過這件事情。 我想呈現的是,因為杏如是主動拿起阿公的手,阿莉說出口的話就像是當頭棒喝一樣,因為阿公也有摸阿莉;雖然阿莉可能不會往那個地方去想,但這可能會讓杏如感到失望。 Q:《海都是海》設計的剪接是怎麼樣的想法? 《海都是海》導演郭昕盈:那一顆「都是你的錯覺」的鏡頭,我看了一年多一直有一個提問,在我看待我媽媽和我之間的衝突時,我所產生的想法會不會其實都是我的錯覺?反覆剪輯的原因,一來是提問、一來是跟我媽媽的關係,對我來講是蠻失落的,好像我的感覺不是真的感覺,那種反覆被否定的感覺會變成——為什麼我都做不好?為什麼我沒辦法變成媽媽的想望? 哭聲裡面想呈現的母親形象跟電話裡的母親形象,好像都不太能接近的樣子,是有代表什麼意思嗎? 《哭聲》導演陳曉欣:裡面的兩位媽媽都是我對我媽媽的印象,像是她們懷疑、否定的態度,其實都是去關心你。自從我開始關注政治議題,我媽媽便希望我不要有太多參與感,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把形象給設計出來了。 Q:想請問哭聲的主角在演出時對角色的詮釋? 《哭聲》演員謝雅兒:這部片拍了有兩、三年,我記得那時候我們設定的媽媽是比較嚴厲的,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冷,只是媽媽有想像中的模板,當孩子逃出來的時候會把他拉回來,我自己第一次看的時候也覺得有點恐怖。我角色裡的媽媽比較像是既會否定又帶點溫柔;而強硬的媽媽有一部分跟我蠻相似的。 因為我是從香港來,也有經過隔離的感覺,隔離跟待在家還是有點差別的,所以我把親身經歷放進角色裡;像是有吃藥的場景,就透露出她是需要看醫生的,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況嗎?還是患了什麼樣的疾病? 文字記錄:蔡菁芳 攝影:林琳
片名:《沒有名字的理容院》 場次:10/14(日)20:14 主持人:陳穎 與談者:導演 林宇嬋 Q:請先簡單談談這部片的拍攝動機 我之前在台北讀書,之後才有機會回到桃園,虎頭山是我在假日時逛到的地方,我覺得這個場所亂中有序,其中凌亂的美感很吸引我;後來是因為參加桃園的紀錄片培訓營隊,這個主題應該會是很好的發展題材。 Q:之前已經有一部同名的短片,之後開始發展成長片是因為本來就有打算這樣發展嗎? 一開始田野調查的時候,我心中想要以不同年齡層的女性串成一個故事;當時在培訓營裡需要繳交一份三十分鐘的版本,而那個版本是以阿桃為主要的拍攝對象。 Q:當我在觀看之前總覺得會有一個既定印象,應該會聚焦在理容院,然後會拍到理容院的故事、理髮的技巧等等;之後觀影完發現原來可以擴展到受訪者的生命故事,原本有想要繼續追蹤嗎?還是希望可以慢慢地展開? 我沒有打算以產業為主,我反而是對「人」很感興趣,但不一定是女性;我會針對他們的人物背景進行研究,然而有些事物不用特別去聚焦,因為它本身就存在在那邊待我挖掘。 Q:導演進入這個地方(虎頭山下的理容院),並且跟阿姐們熟悉起來,記錄過程中有醫院的場景等等,講述的過程其實非常私人,請問導演是怎麼建立起來對於受訪者的信任?另外,影片中剪輯的跳躍性是如何組織起這個故事的? 這部片子的前後製程大概有五年,並不是五年不間斷的記錄,而是斷斷續續的,因為這個題材不是那麼結構性的敘事,它更像是生活的切片。 其中,我掌握了他們較為重要的人生經歷,適時地去擷取一部分;過程裡,他們不把我當做紀錄片工作者,我更多的是陪他們喝茶、聊天、上下班。 我們彼此之間需要很長的時間去聊天;其實寶柔一開始並不是我的紀錄對象,他是最後才來找我的,他說他觀察我兩、三年了,是慢慢建立起信任的;反而我其實有點糾結,因為當時快交片了;但最後,我聽他的言談感覺適合做為引言人或是旁白的角色。 我大概剪輯了一年多,因為素材龐雜,拍攝期也很長;前後經歷了十幾個版本,我將四位女性的片段分別處理,一個人大概有三十分鐘的長度,但是阿紅跟阿水的部分我有單獨挑出來,因為他們的片段非常獨立,再加上其他的片段會讓我比較有方向。 Q:請問導演在和理容院的阿姨相處之間會不會離得太近了,突然的相遇跟紀錄完的結束會不會令他們需要去面對寂寞跟孤獨?因為在片中,阿桃看起來好像很孤獨。 我面臨到較大的課題反而是離開他們,當片子完成時,我有邀請這些阿姨們來看放映,他們很開心可以看到別人怎麼去描述他們自己的生命故事。 在放映結束之後我有點崩潰,我曾經記錄下的影像跟現實的他們有莫大的轉變,他們衰老的很快,我得要捨得結束。那時的我好像沒有處理好和放下,當我經歷放映給他們觀看、後來寶柔離開,這幾件事帶給我很大的影響,我不能再拖磨下去,他們是他們,而我應該要繼續走下去。 Q:這部片本身來說是一個很完整的故事,看完之後會覺得這是一個結果的呈現,但當經費允許的情況下,請問導演會拍更多嗎?像是為什麼他們會聚在這裡?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工作?會想要深入挖掘嗎? 這個場所會停在這部片。這類族群或是其他邊緣族群同樣也是我想要了解的部分,紀錄片跟劇情片不一樣的是「我知道的東西」跟「我所呈現的結果」是有落差的,因為我記錄的這些事情其實很私人,雖然是在公開的場所,但不同商家僅僅隔著一個紗網而已,有些事情播放出來可能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生活,所以這個部份我就會點到為止。 Q:這次的呈現是一個水平攤開的模式,令觀眾看到不同年齡層女人的生命跟愛恨等等,請問導演會如何去選擇您想說的?因為前面也有說到關於政府的觀點、其中的兩性關係、拍的第二年、第五年等等,您的理解深度跟廣度相較於觀眾是不一樣的,可以再跟我們多分享一點嗎? 這部片子我想放在每位女性的生命故事裡,片中的女性歲數眾多,他們也代表著某個時代的女性;然而最後的取捨,是身為作者的我背後所想的,假使這些人物的表現,我硬要照這樣子做,好像會脫離他們本身的行為、語言。 當時申請國藝會後有得到一些反饋是說,片子裡有很多是我的話語,看起來很像是田調,他們建議我將其拿掉,我同時也思考了很多關於紀錄片要怎麼樣表現得比較成熟。 我從三十多歲拍到四十歲,在這段時光裡,他們覺得我就是阿妹子,以此來對待我,所以他們表露出來的言語是那個樣子,或許這部片其實適合這樣做;跟他們相處時,有時候我也會用他們的方式去講話,進而拉緊彼此之間的關係。 另外,我沒有要特別鎖定以一個女性去切入,只是因為大部份都是女性工作者,其中當然也有男性,他們的草根氣質也很吸引我,在他們的生活裡,其實對話跟互動會較為生猛一點;如果我想要再拍的話,或許男性的角度也是我非常感興趣的題材。 Q:當一部文學作品或是情感需要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說沒有情緒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太有情緒很容易陷在裡面,請問導演在這個部分是如何拿捏的? 我察覺從這整個創作過程到後續等等,我覺得我是一個情感豐沛的人,但我在拍攝的當下到剪輯過程裡,冷靜、理性都是更多的,我覺得我在兩者之間調和得很好,當然也會有耽溺的時候,但很多時刻我都算冷靜。 當我需要做捨棄的時候,我也不會心疼啦。例如那場鳥的紀錄,我在拍的當下很冷靜,但我內心是很難過的,因為那隻鳥是一個被拴住的小生命,而且拆了十幾二十分鐘都拆不掉,導致我在看著那些女性的時候也會產生相關聯想。 文字記錄:蔡菁芳 攝影:林琳
片名:《南無撿破爛菩薩+河壩那人》 場次:10/14(六)22:29 主持人:陳慧穎 講師:《河壩那人》導演 王俐婷 Q: 這部片應該是您在學校完成的作品,是否能先談談拍攝動機? 那時候是在成大認識米莎,讀台灣文學系,當時還是很新的系,學校鼓勵創作,紀錄片是創作的方式,所以那時候有一門選修是紀錄片,我拍成大的流浪狗,那部片叫汪汪社,拍米莎前男友,米莎也有在弄汪汪社的事情,因為那部紀錄片所以認識米莎。大四的時候就當那門課助教,米莎想找人紀錄做專輯的過程,問有沒有修紀錄片課的人想做這件事情,我借了學校的攝影機,因為後期拍紀錄片的狀態就是一個跟屁蟲。他是一個激勵我的貴人,當時對紀錄片很感興趣,大四對未來也是茫然,那時看著他的勇氣我自己也有被激勵到就去唸了紀錄片的研究所,這是我研一的作品 Q:製作期橫跨兩年 以學生作品來說滿長,是否當初沒有想到是長片? 當時沒有設想是長片還是短片,也是因為那時候要交作品,不是因為要交作業的話我也會拖很久。 Q:想反饋這部片非常好看,當時面臨龐大素材,如何決定要放進正片還是捨棄呢,當初如何取捨? 場記都要越詳細越好,先做紙上剪接,再進到電腦做粗剪。可惜沒拍到那時候去他苗栗的家,一開始知道他跟爸爸感情不好所以都在拍他爸,忽略了拍媽媽,但媽媽是一直以來都默默支持他的人,我們要走的時候他媽媽包了很多東西要給他帶去台南,沒有拍到媽媽的部分覺得很可惜。 我覺得當初滿有趣的是當初我有一場訪問很暗,老師問說幹嘛不開燈,但當下的狀況是聊天到一半很突然要拍,去開燈的話破壞情調。拍攝很自由隨性,要拍就拍不拍就玩狗,跟著他去錄音去表演,他很知道自己要什麼,他是有意識地希望這些東西被記錄下來,所以很做自己,不會去看鏡頭。 觀眾QA: Q1:在這十幾年之中,導演會想過重新拿起攝影機或是米莎想要再次被記錄嗎?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因為後來他搬回苗栗,後來的聯絡確實不多,但下禮拜他會來看片我們會一起吃飯。 Q2:想請導演給想要拍攝紀錄片的初學者一些建議? 我其實後來沒在拍紀錄片,紀錄片後來變成顯學,我覺得很好,剪接攝影門檻降低,大家比較不看長片,會比較短,但我覺得後來出社會之後做專職紀錄片拍攝讓我覺得沒那麼好玩,我覺得對我來說有趣的地方是看著對方發生的事情,拍攝可以讓我跟著被攝者走的很遠。 當變成工作的時候就會變成很專業的編制,要燈光要攝影要收音,我比較喜歡那個土法煉鋼的拍攝。我覺得其實紀錄片不難,就是去做。 文字記錄:游紀慈
片名:《重返新時區短片輯#1》 場次:10/14(六)17:44 主持人:謝以萱 與談者:《日日月月》導演 林巧芳、《腦內風景》導演 謝珮雯、《高飛》導演 周旭薇 Q:回看這些片子會蠻有感觸的,《高飛》是1988年的作品,其他兩部也是大概2000年左右的作品,現在重新再看的感覺是什麼? 周旭薇:在放映前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看這部片,我得遮著眼睛看嗎?這是三十多年前拍的,當時是用16mm拍攝,但是我找到的拷貝是從Betacam轉出來的,所以那個畫面真的有種在看老片子的感覺;但是走過這麼多年,我看到裡面有很多好朋友,我也覺得非常開心。我比較好奇觀眾的想法。 謝珮雯:時隔21年再次登上大尺寸螢幕,對我來說真的很新鮮;我還在研究所一年級時,想到小時候很仰望的阿公,因為失智沒有辦法反映他自己的想法,當他在發病的時間段是思緒很混亂的時候,雖然年紀是七、八十歲,卻可能只有五歲的心智,有人在摸他的身體的時候,會覺得很開心。那這令我很難接受,因為他是我的阿公欸。每次有機會放這部片的時候,我都會再把這件事再想一次。當中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就是一個想法。當我幫阿公把腳抬起來,媽媽幫他擦身子,當擦過生殖器的時候,怎麼會有反應呢?到現在都還是很無解。 林巧芳:時隔二十年,我心裡蠻有感觸的,這些作品收錄在「重返新時區」單元,是哪一個時區?這是很值得思考的點,也很有意義。這部片是我在研究所時的畢業製作,創作動機是我看到奶奶已經八十歲,她從小就是獨生女,父親又當警察,成長過程中受了日本教育,當時想說嫁到富貴好人家,沒想到生了五個小孩之後,老公因為車禍離世,她在這麼大的家族裡面養活五個小孩,等於就是沒有地位。 作品當中有一張她18歲的照片,那一年的清明節,她的穿著就像是當初要嫁給阿公的那個樣子,戴著珍珠項鍊,提著小包包,就像是回到18歲的她去和喜歡的人約會。剛剛在觀看的過程中,我在想像一個女性的主體到底在哪裡?奶奶守寡的餘生好像和爺爺從來沒有分開過,因為這個動機跟現在這個時機,「重返時區」的「時區」的脈絡感覺變得很龐大,又或是依附在一個消失的鬼魂裡面。 Q:《高飛》這部片是由李安擔任主角,那時候怎麼想拍這個故事?過程中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情? 周旭薇:這是我在紐約大學製作的論文電影,每當想到這部電影,事實上裡面有非常多現在很有名的導演參與。我都要說李安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因為我當時實在找不到男主角,我就請李安幫忙,他是我的學長,非常善良非常好的人,完全不像腳本裡的那樣。 因為是學生製作,大家都沒錢。李安就說:「妳只要付我車程的費用就好。」他就這樣來到紐約幫我拍,我非常感激他。劇裡有很多八零年代的東西,李安知道我要做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會盡力而為,像是帶個金項鍊之類的啊。 為何會想做這部片,我的初始想法是我對紐約的感覺,當時出國念電影是一件大事,第一次出國,第一次去機場、失去方向感的感覺;同時,我在構思這個劇本時看到很有名的江南命案,同時我也很喜歡黑色喜劇,我把兩種元素拼在一起,於是寫出一個失去方向感的小混混故事。 Q:有些片子就現在的大螢幕來說,畫質較現在觀眾的習慣不同;其中有入圍金穗獎的DV獎項等等,也有用16mm拍攝,當時的器材、媒材跟技術是否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 林巧芳:時間點剛好是在膠片轉型DV的過程,在這之前我沒有做16mm的片子,而當時學校有就想去嘗試看看,所以原始素材就是16mm,而且我是用傳統卡通拍攝的方式去製作。 還好當時有做這件事,16mm沖印之後讓DV可以進行使用,過程中體會到膠片拍出來的感覺跟數位化的差別,視覺上可以感受到膠片保留的色彩和影像的飽和感,這是在數位影像上這樣的豐厚度較沒有的,原來影像在使用的原始製作方式會得到不同的經驗,這給我蠻大的啟發。 Q:謝珮雯:我是巧芳的學妹,當時我已經是直接使用數位相機,也是傳統製作的方式,由上往下拍的形式,但因為不需要用到大的相機,所以檯子就變得很小;而我的創作方式是油彩動畫,底下是光桌,我會將油畫顏料塗在玻璃板上,上面則是攝影機往下拍。因為顏料的厚薄不同,下面光線透上來的時候呈現就會有趣的效果,跟傳統底片的質地跟數位的平面感又不盡相同。我現在做的話會用電腦。當時的技巧,也是滿接近現在手繪動畫的方式。 周旭薇:我在想這三十幾年的變化太大了,我是從16mm在剪輯台上剪接,從線性又到非線性,回台之後如果要拍小成本的東西根本不會用到底片,因為它太多程序了,不論金錢跟時間都很昂貴。 我在台灣拍的很多東西都是直接用video,而且是從BetaCam的線性剪接開始,要想好再告訴剪接師,因為當剪接師剪到第十個鏡頭,如果要變動就需要重新剪。 我這次看邱妙津的作品,導演在設計上是非常謹慎的,通常不會用特別多特效,因為會花很多錢、時間跟技術。現在,則是手機、app都可以進行製作,電話真的變化太多;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邱妙津的作品,我還是必須說,八零年代,依舊可以感受到生猛。但覺得對觀眾很抱歉的是,因為這素材不是直接播16mm,而是再從BetaCam轉出來,只能就接受吧,那就是時代吧。 Q:兩位動畫導演一個是拼貼一個是油畫;第一個在講阿嬤的故事,好像有點呼應時代的無奈。另外一個因為油畫本身的性質跟臉的肌理好像有點呼應,好似阿公的皺紋,請問導演在選擇媒材時是否有呼應?另外,在戲中李安跟大哥在游泳,水面底下的肉體其實蠻微妙的,但是傳達的訊息也並不是情色,導演想表達的是什麼? 謝珮雯:《腦內風景》是想講家裡發生的事情。我學的是美工科,抓型能力也還可以,油彩動畫不能打底稿,而我在摸玻璃時要用手塗,因此好像可以用這個過程來寫論述,摸玻璃跟阿公被觸摸也有點關聯。油畫的厚薄程度跟肌膚的感覺也有關係,因為我沒想到老人身體那麼滑,幾乎沒有毛細孔;因為玻璃摸起來很冰冷,就像老人家手腳也蠻常很冰冷,像這樣實驗媒材的方式,當下覺得自己好像做得還可以,於是就去嘗試。 林巧芳:用拼貼的方式是因為我從大學時期就喜歡複合的媒材,像是繪畫、照片、影像、實際材料等等,我一直在思考這好像也是動畫可以完成的地方。 我在研究所的三、四個作品都希望可以藉由多重媒材來表達,同時混搭的媒材也可以去思考影像蒙太奇的並置,那是當時很吸引我的東西。而動態又有一種時間性,它可以表達我對於時間的一種思維,動畫等於是把拼貼、平面動態、各種材料,甚至到聲音都可以很有效地去經營。 周旭薇:因為我很喜歡黑色喜劇,八零年代的紐約充滿了荒謬的對比,至於為什麼會有那個鏡頭,拍攝很困難,但因為紐約大學的游泳池底下有個窗口,當時來說我怎麼會有水下攝影師呢?水底攝影機?不可能的!男性演員都在那邊穿衣服、脫衣服,其實很有意思,一開始我想用游泳池當作一個很荒謬的會面場所,原本設定是老大在游泳池裡健身,但我請來的人結果不會游泳啊,那不就黑色喜劇嗎,於是我搞一個游泳圈讓他坐在裡面,為何會拍水下呢?其實就有種啊,都在講屁話的感覺,假如當時聲音可以做變化的話,我就把聲音做點效果,因為當時還在學習中,所以細節沒有那麼完美。但我也很高興能有這樣的呈現。 文字記錄:蔡菁芳 攝影: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