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重返新時區短片輯#1》
場次:10/14(六)17:44
主持人:謝以萱
與談者:《日日月月》導演 林巧芳、《腦內風景》導演 謝珮雯、《高飛》導演 周旭薇
Q:回看這些片子會蠻有感觸的,《高飛》是1988年的作品,其他兩部也是大概2000年左右的作品,現在重新再看的感覺是什麼?
周旭薇:在放映前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看這部片,我得遮著眼睛看嗎?這是三十多年前拍的,當時是用16mm拍攝,但是我找到的拷貝是從Betacam轉出來的,所以那個畫面真的有種在看老片子的感覺;但是走過這麼多年,我看到裡面有很多好朋友,我也覺得非常開心。我比較好奇觀眾的想法。
謝珮雯:時隔21年再次登上大尺寸螢幕,對我來說真的很新鮮;我還在研究所一年級時,想到小時候很仰望的阿公,因為失智沒有辦法反映他自己的想法,當他在發病的時間段是思緒很混亂的時候,雖然年紀是七、八十歲,卻可能只有五歲的心智,有人在摸他的身體的時候,會覺得很開心。那這令我很難接受,因為他是我的阿公欸。每次有機會放這部片的時候,我都會再把這件事再想一次。當中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就是一個想法。當我幫阿公把腳抬起來,媽媽幫他擦身子,當擦過生殖器的時候,怎麼會有反應呢?到現在都還是很無解。
林巧芳:時隔二十年,我心裡蠻有感觸的,這些作品收錄在「重返新時區」單元,是哪一個時區?這是很值得思考的點,也很有意義。這部片是我在研究所時的畢業製作,創作動機是我看到奶奶已經八十歲,她從小就是獨生女,父親又當警察,成長過程中受了日本教育,當時想說嫁到富貴好人家,沒想到生了五個小孩之後,老公因為車禍離世,她在這麼大的家族裡面養活五個小孩,等於就是沒有地位。
作品當中有一張她18歲的照片,那一年的清明節,她的穿著就像是當初要嫁給阿公的那個樣子,戴著珍珠項鍊,提著小包包,就像是回到18歲的她去和喜歡的人約會。剛剛在觀看的過程中,我在想像一個女性的主體到底在哪裡?奶奶守寡的餘生好像和爺爺從來沒有分開過,因為這個動機跟現在這個時機,「重返時區」的「時區」的脈絡感覺變得很龐大,又或是依附在一個消失的鬼魂裡面。
Q:《高飛》這部片是由李安擔任主角,那時候怎麼想拍這個故事?過程中有沒有印象深刻的事情?
周旭薇:這是我在紐約大學製作的論文電影,每當想到這部電影,事實上裡面有非常多現在很有名的導演參與。我都要說李安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因為我當時實在找不到男主角,我就請李安幫忙,他是我的學長,非常善良非常好的人,完全不像腳本裡的那樣。
因為是學生製作,大家都沒錢。李安就說:「妳只要付我車程的費用就好。」他就這樣來到紐約幫我拍,我非常感激他。劇裡有很多八零年代的東西,李安知道我要做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會盡力而為,像是帶個金項鍊之類的啊。
為何會想做這部片,我的初始想法是我對紐約的感覺,當時出國念電影是一件大事,第一次出國,第一次去機場、失去方向感的感覺;同時,我在構思這個劇本時看到很有名的江南命案,同時我也很喜歡黑色喜劇,我把兩種元素拼在一起,於是寫出一個失去方向感的小混混故事。
Q:有些片子就現在的大螢幕來說,畫質較現在觀眾的習慣不同;其中有入圍金穗獎的DV獎項等等,也有用16mm拍攝,當時的器材、媒材跟技術是否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
林巧芳:時間點剛好是在膠片轉型DV的過程,在這之前我沒有做16mm的片子,而當時學校有就想去嘗試看看,所以原始素材就是16mm,而且我是用傳統卡通拍攝的方式去製作。
還好當時有做這件事,16mm沖印之後讓DV可以進行使用,過程中體會到膠片拍出來的感覺跟數位化的差別,視覺上可以感受到膠片保留的色彩和影像的飽和感,這是在數位影像上這樣的豐厚度較沒有的,原來影像在使用的原始製作方式會得到不同的經驗,這給我蠻大的啟發。
Q:謝珮雯:我是巧芳的學妹,當時我已經是直接使用數位相機,也是傳統製作的方式,由上往下拍的形式,但因為不需要用到大的相機,所以檯子就變得很小;而我的創作方式是油彩動畫,底下是光桌,我會將油畫顏料塗在玻璃板上,上面則是攝影機往下拍。因為顏料的厚薄不同,下面光線透上來的時候呈現就會有趣的效果,跟傳統底片的質地跟數位的平面感又不盡相同。我現在做的話會用電腦。當時的技巧,也是滿接近現在手繪動畫的方式。
周旭薇:我在想這三十幾年的變化太大了,我是從16mm在剪輯台上剪接,從線性又到非線性,回台之後如果要拍小成本的東西根本不會用到底片,因為它太多程序了,不論金錢跟時間都很昂貴。
我在台灣拍的很多東西都是直接用video,而且是從BetaCam的線性剪接開始,要想好再告訴剪接師,因為當剪接師剪到第十個鏡頭,如果要變動就需要重新剪。
我這次看邱妙津的作品,導演在設計上是非常謹慎的,通常不會用特別多特效,因為會花很多錢、時間跟技術。現在,則是手機、app都可以進行製作,電話真的變化太多;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邱妙津的作品,我還是必須說,八零年代,依舊可以感受到生猛。但覺得對觀眾很抱歉的是,因為這素材不是直接播16mm,而是再從BetaCam轉出來,只能就接受吧,那就是時代吧。
Q:兩位動畫導演一個是拼貼一個是油畫;第一個在講阿嬤的故事,好像有點呼應時代的無奈。另外一個因為油畫本身的性質跟臉的肌理好像有點呼應,好似阿公的皺紋,請問導演在選擇媒材時是否有呼應?另外,在戲中李安跟大哥在游泳,水面底下的肉體其實蠻微妙的,但是傳達的訊息也並不是情色,導演想表達的是什麼?
謝珮雯:《腦內風景》是想講家裡發生的事情。我學的是美工科,抓型能力也還可以,油彩動畫不能打底稿,而我在摸玻璃時要用手塗,因此好像可以用這個過程來寫論述,摸玻璃跟阿公被觸摸也有點關聯。油畫的厚薄程度跟肌膚的感覺也有關係,因為我沒想到老人身體那麼滑,幾乎沒有毛細孔;因為玻璃摸起來很冰冷,就像老人家手腳也蠻常很冰冷,像這樣實驗媒材的方式,當下覺得自己好像做得還可以,於是就去嘗試。
林巧芳:用拼貼的方式是因為我從大學時期就喜歡複合的媒材,像是繪畫、照片、影像、實際材料等等,我一直在思考這好像也是動畫可以完成的地方。
我在研究所的三、四個作品都希望可以藉由多重媒材來表達,同時混搭的媒材也可以去思考影像蒙太奇的並置,那是當時很吸引我的東西。而動態又有一種時間性,它可以表達我對於時間的一種思維,動畫等於是把拼貼、平面動態、各種材料,甚至到聲音都可以很有效地去經營。
周旭薇:因為我很喜歡黑色喜劇,八零年代的紐約充滿了荒謬的對比,至於為什麼會有那個鏡頭,拍攝很困難,但因為紐約大學的游泳池底下有個窗口,當時來說我怎麼會有水下攝影師呢?水底攝影機?不可能的!男性演員都在那邊穿衣服、脫衣服,其實很有意思,一開始我想用游泳池當作一個很荒謬的會面場所,原本設定是老大在游泳池裡健身,但我請來的人結果不會游泳啊,那不就黑色喜劇嗎,於是我搞一個游泳圈讓他坐在裡面,為何會拍水下呢?其實就有種啊,都在講屁話的感覺,假如當時聲音可以做變化的話,我就把聲音做點效果,因為當時還在學習中,所以細節沒有那麼完美。但我也很高興能有這樣的呈現。
文字記錄:蔡菁芳
攝影:林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