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至柔至堅》
場次|10/21(一)22:28 光點華山 一廳
主持人|翁皓怡
與談人|導演 傅秀璇
Q:“What’s softest in the world rushes and runs over what’s hardest in the world”當初因此部片名的長度,對於中譯名該如何詮釋,您便與女性影展有過諸多討論,最後決定為《至柔至堅》。此話取自於老子《道德經》中的:「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至堅。」,請問導演是從何得到片名靈感,以及此話中的「至柔」與「至堅」的意涵為何?
「我想要討論一些我認同的價值,像是整個宇宙觀與世界的關係。我的片名取自於老子的道德經,正是因為我很喜歡那個意象,當水去淹過、包覆或是經過石頭那樣的畫面,也許很多人會認為,水如此柔弱的東西去撞擊石頭,好像並不自然,但正如影片中出現的大自然畫面,一切都很自然。」
Q:片中的音檔創作是導演訪問了4個新加坡酷兒家庭而來的,請您分享一下訪談的過程。同時,我們也注意到音訊部分您採用話外音的呈現,意即觀眾難以辨別此刻在講話的人之身份,為什麼會如此安排?
「使用融合四個家庭的敘事方式,原因是我不太想突出個人性,不希望有任何人感受到自己被孤立。我也相當喜歡混合個人與群體的敘事手法,在拍攝議題敏感的主題時,我的考量在於個人的隱私及安全,譬如我會謹慎地去處理兒童的臉部影像。」
Q:導演的系列前作《親》,也是一部呈現酷兒族群與家庭關係的短片,顯示您一直以來都相當關心新加坡的酷兒族群能否真能在家庭中找到身心依託。如同觀看《至柔至堅》時我們能夠感受到空間呈現被包裹的親密感,您是否嘗試以影像語言建構一個,所謂酷兒團體在社會上缺少的安身空間?
在跟其他藝術家合作的作品中,我不斷嘗試將那個我們期待一同建構的世界創造出來,所以在創作每部片時,我都盡量地去接近這個「共同世界」。剛剛提到的《親》是我的第一部片,我會持續地關注家庭、同志、社群的主題。接下來也會對於同志家庭慢慢地變老,慢慢地成長,這樣子的與時間性相關的故事感興趣,也許會拍好幾部曲。
Q:您不僅創作短片,以往更以創作靜態攝影作品居多,您曾在訪談提過會與被攝者建立某種親密性,在此部片中您是如何在訪談中建立此親密性?
這部片中,我訪談的幾個家庭其實與我已經相識多年,因為我一直都在做這方面議題的探討。所以對我來説,去接近這些家庭會相對容易。尤其在新加坡,很多的同志家庭並沒有合法的地位,因此他們傾向保持低調,不太去參加活動,或是避免與不熟悉的人接觸。我訪談的一個家庭中,其家庭成員是倡議者,所以他們與我接觸的時間最早。除此之外,這部片完成的時間與新加坡的同志運動搭上軌。恰好今年新加坡的粉紅點運動,主題是「家庭」,因此在今年推出這部片,蠻符合時機的。
另外,這部作品其實是威尼斯雙年展委託我製作的。我覺得在創作過程中去思考作品最終會去到哪,會反過來回饋你的創作。對我來説,威尼斯雙年展,是一個非常政治的場合,許多政要人物會出現,所以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能在一個擁有堅定政治立場的場合去製作與呈現這部片,我感到非常榮幸。
Q:片中有特寫是蝸牛在小寶寶的身體及手臂上爬動,請問導演對此景有何設計意涵呢?另外在影片結尾樹枝慢慢地攪動著湖面,是否也有特殊含義呢?
「我的影片大概是想從較宏觀的方式,將生命拉回其本質思考。我也想透過影片中出現的自然影像,去探索感官延展的其他可能性,像是水,它也是一種生命的形式,不但存在神聖性,還有一種哲學性。當然畫面的蝸牛,也在提示我們對於養育下一代能有不同的想像,而我認為這對於思考酷兒群體的處境也相當有助益。什麼是自然的養育方式?如何照顧滋養下一代?或是由非法定同意之家庭給予下一代的照護,真的有比較少嗎?」
Q:《至柔至堅》始於寶寶的誕生,接續是寶寶的長,以及進入校園的經驗。不如同您前面提及的此片取材自四個不同家庭,請問當初是否是有意識地將影片以孩子的「成長過程」做為出場順序的安排呢?
我一直想去模糊4個家庭間的界限,或是親生及原生家庭的這條線。影片中有些人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卻仍組成了一個家庭,因此我在孩子身邊安排一些角色,使得他們像是親子一般互動,卻不見得是孩子們的家長,我在影像中不斷地重複這樣親子關係的架構。我並沒有刻意地將本片設計為線性敘事,在創作階段思考架構時便是如此,如同你可以在片中看到年紀稍大的男孩出現。
Q:請問導演在拍攝過程間,是否有機會與這些酷兒家庭的小孩聊過天,並了解他們對於自己兩位家長有什麼樣的想法。
在選角前,團隊其實有跟所有的家長聊過,關於在我影片裡出鏡的想法及感受。當中有些是主動接觸我的,所以他們其實曉得並願意承擔拍攝此片的風險事前我會跟他們討論,他們所害怕與顧忌的部分,以及他們在片中願意揭露的程度為何,如何才是最舒適的程度。譬如,有些人希望匿名,也有些人是有名字沒有姓,另一些人不希望露臉。關於這個事前訪談,我並沒有以影像紀錄,因為前面我也提到當中有我已經認識多年的熟識。
關於場景,幾乎都是預先架構好的,我們會借某位人家,並在一天內拍攝完。這也是我首次和小朋友合作,大家若是為人父母,都知道跟小朋友合作需要非常高的效率,因為他們很難在一個空間裡待太久,並且還需要有十足的耐心,我們所等待的鏡頭經常在不能預期的瞬間發生,因此鏡頭要隨時準備好。除此之外,我的角色當中也有嬰兒,他們對於聲光及噪音是相當敏感的,所以我的團隊也需要隨時應對,並了解孩子們的需求。
Q:有一幕是家長與孩子覆蓋在一個紗幕底下,請問為什麼設計這樣的場景,以及是否每個家庭都有經歷此拍攝過程?
「拍攝時,我想要看看不一樣的質地或質感的物品,能分別帶來什麼感覺。我渴望去創造一種幻象,它會帶來一種溫暖的,包覆的,有多層次的感覺,可以連結我對於透明性的概念。不同的場景,我都會去思考它如何呈現出與世界的交互關係,譬如一些遊戲的場景,我便是想要去探討命運,將兩者連結。因此這裡我運用像是棉被或是衣物,其實是想營造柔軟的感覺。」
Q:您前面提及在威尼斯雙年展的展覽經驗,以及我們曉得您在柏林與新加坡兩地發展,並與其他藝術家共創一個亞洲女性主義電影工作室,亞洲與歐洲兩地對於酷兒群體的想像以及議題接受度都不同,身為創作者您是如何看待自己在這兩地間的角色?是否有什麼想法能和我們分享?
「作為一個創作者,我與創作群體的關係一直以來都非常複雜。我想是因為我離開新加坡,目前旅居海外,當操作某些議題時這樣是比較安全的。當我拉出了距離,我才擁有足夠的安全感,因為曉得我創作的主題並不會回過來影響我的日常生活,這也幫助我能夠更清楚地去看見一些事情的真諦。我覺得能同時屬於不同的世界,是非常幸運的事,對於創作是種賦權。儘管有時會覺得某一個所屬的世界比另一個安全,但也並非都如此,而是根據議題的接受度而定。」
Q:除了導演身份,您同時也是藝術家,創作的許多藝術作品曾在世界各地展出過。此次參與女性影展,在影廳放映作品和您以往在錄像空間的白盒子應有不同,請您分享經驗或是感想。
「如你所說,兩者經驗相當不同。我想我的每個作品,它都與螢幕有著不一樣程度的關係,而《至柔至堅》與以往不同,是目前我所創作出來,較適合大螢幕的作品。在展演中間裡,人們通常在接觸作品的第一時間會傾向先看作品圖說或說明,這樣一來文字就會佔據重要的位置。但當直接進到影廳觀賞這部片時,好像不太會著重於思考影片情節,而是更著重在感受上。因此對於在大螢幕上呈現作品對於我是很新的嘗試,我也還在持續學習中。」
整理|林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