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UKI》映後 ☛ 導演 鄭淑麗

片名:《UKI》
場次:10/20(五)
主持人:陳慧穎
與談者:導演鄭淑麗

 

《UKI》真的是一部非常神奇的電影,星期三才剛在北美館放映,等於說是從美術館的空間走進戲院。女性影展非常幸運,1993第一屆的時候就放映過鄭淑麗導演的《綜藝洗衣機》,現在三十周年又剛好能夠邀請到導演的最新作品《UKI》,也是《I.K.U.》的續集,真的非常榮幸,讓我們再次熱烈掌聲歡迎她!

 

導演的作品非常豐富,光是長片就有四部。從《鮮殺》到《I.K.U.》,接下來到2017年的《體液》。這一路下來,導演不斷地透過作品重新定義電影的類型,來到今天的《UKI》,已經又演變出另一個新詞彙「科幻另類病毒實境電影」。可否請淑麗導演來簡單介紹一下從《鮮殺》到《UKI》,經歷了怎麼樣的不斷變異過程?

 

1994的《鮮殺》(Fresh Kill)的創作背景是1990年代初期,差不多是網路普及化的前夕。當時出現了許多網路藝術家,我自己也開始走進網路這個領域,後來開啟了網路作品的創作。一開始大家會對網路有一種恐懼,到底媒體是否帶給我們與世界的溝通?所以《鮮殺》反映了那個時代,我稱為「eco-cybernoia」,「eco」表示對於環境是關心的,「cybernoia」則訴說了對網路抱持一種遲疑的觀看態度。


拍《I.K.U.》,則是2000年初,當初我完全是想拍一部科幻色情電影,出來後很多人把它歸類到sci-fi類型,稱之為「cyberpunk」,我覺得也還可以。而《體液ø》(Fluidø)牽扯到監視、數據等問題,我開始想到關於如何去隱密你的data,則產生了一個「scifi cypherpunk」的概念。


到了「UKI」,它的概念2009年就有了,14年後才拍成電影。剛開始有這個概念時,沒有想到去用電影的形式呈現。UKI本來就是病毒的意思,我從2009就是做關於病毒、生物、生物技術的題材,那時很難想像變成電影,所以一直是一個藝術計畫,比方說做表演、藝術裝置,直到2016年,我才覺得還是要拍成電影。

 

寫劇本時剛好是2021年,巴黎當時因為COVID-19而封城。所以就受到這個全球病毒化的影響,我想劇本也特別反映了那個時期。

 

拍完電影後,我又想說該怎麼歸類它?我不大喜歡被人說我是拍實驗電影,我覺得我不是在實驗電影的本質。所以我想出了另一個名詞,叫做「sci-fi viral alt-reality cinema」,翻成中文就是「科幻病毒另類實境電影」。這四部長片中,每一部我都在想他們各自算是什麼樣的類型,最近我也在想,也許我正在創造新的類型。總歸來講,曾經有一個風潮叫做「new queer cinema」,而我就是加了sci-fi進去,我就把這四部片的走向叫做「sci-fi new queer cinema」。

 

那其中我想緊扣著《I.K.U.》與《UKI》之間的關係,《UKI》中有放一些《I.K.U.》的畫面,在《I.K.U.》中,玲子是一個仿生機器人,到處蒐集高潮數據,到了《UKI》則變成是一個虛擬人物的展現,也成為了一個病毒,想請導演談談這部分。

 

玲子在《I.K.U.》的時候身體是一個硬體,有很多數據輸進去,玲子的容量滿了後就給集團下載賺錢。那時候我想到要拍一個續集,如果你是一個半人半機器的存在,當你的身體被消費完了,失去功能了,接下來會如何?就變成是一個電子垃圾。我自己對電子垃圾非常有興趣,我認為那是人類發展科技的另一面。我們每天追求新科技、換新手機,電子垃圾同時越來越多。

  

我想在《I.K.U.》專注於玲子蒐集數據,而續集《UKI》就是被丟棄後的玲子可以怎麼去報復基因集團,劇情就是從這邊出發。


 

 

觀眾QA

 

Q1:印象中這部片之前是錄像的形式,在空總有展出過,想請問從錄像變成電影的過程中有什麼可以分享的事情?

 

從2009發展UKI的概念時,沒有錢可以拍成電影,所以發展成藝術作品。2015年我去了非洲考察電子垃圾場,2016開始寫劇本時,發現沒辦法再去現場取景,所以變成了3D的形式。
 

不管是場景還是人物,我一直在實驗怎麼做,因為3D也是一個新的媒體。所以實驗中也發展出許多藝術作品。你在空總看到的是一個三個頻道的裝置,叫《UKI Virus Rising》,原則上就是把電影的概念變成藝術作品呈現。那個作品的3D角色還沒那麼成熟,後來電影中的那些虛擬角色也是花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去塑造。

 

Q2:在片子當中看到很多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的畫作,想聽聽導演分享這位藝術家對您的影響。

 

其實沒有很多,就是那兩張畫一直在重複,《夜遊者》(Nighthawks)、《清晨的太陽》(Morning Sun),也真的是反映了疫情的影響。當時疫情爆發,國際很多大城市封城,我那時候在巴黎管的很嚴,出門還要寫報告。原則上整個城市都靜止了,電影那個片頭也是一個靜止的城市。我想那時候應該很多人都會把愛德華・霍普的畫提出來,那種城市的孤獨,畫作表達的現代主義城市的寂寞感。後來我就在寫劇本時決定把這兩個場景設計成這兩幅畫。

 

Q3:電影中的電子垃圾場,有幾段有「沙朗牛排」跟那些勞動者的「工廠」,想請問這些設計有什麼意象?

 

大家在電影中應該有看到那些牛,那些牛都是看起來有點毒的。我在非洲是去奈及利亞的電子廢料場,在那邊的山坡上真的有牛。那個地方就是會有大卡車把電子垃圾運過來,整個垃圾場很原始,有很多小孩會去把電子器材裡面那些銅、鋁,可以值點錢的金屬慢慢敲打出來。也許一公斤是幾塊歐元等等,山坡上就真的有幾頭很瘦的牛。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廢料把值錢的金屬拿出來後就真的是廢料了,他們就會拿去山坡上燒了。牛就是真的待在那邊,不知道他們吃什麼。可能是電子廢料吧。
 

當時垃圾場的前面就是食物廠,我就看到他們在殺一頭牛。我想這就是一個社會階級的展現,牛排會拿去給什麼階級的人吃?最後剩下的牛腸就真的會丟到垃圾場去,那邊的人就會拿去煮來吃。這段蠻真實的。

 

2009年在巴塞隆納是否也有真的把一部分的電子垃圾作為作品的一部分?

 

我那時候是一個駐村藝術家,在構思作品的時候有去巴塞隆納當地的電子垃圾場,想要一些廢料來點綴一下我個工作室。結果那邊一丟過來就是四公噸,把我搞到快瘋掉。那時候在跟18個表演者做藝術表演,在真實的電子垃圾裡面,那時候的經驗也告訴我不要真的去垃圾場要那些電子垃圾(笑)。


 

Q4:請問導演,電影中咖啡廳裡有一個角色會唸報紙上的政策。想請問在這樣一個賽博龐克的未來城市裡,政府還是在運作嗎?在您的想像裡,那時的政府運作跟我們現在的認知有什麼不同?

 

《UKI》作為一部科幻電影,我的科幻有點像是「復古未來」。裡面穿插很多新聞,有Black Lives Matter,還有香港反送中的「Be water」。電影常見的手法是用一台電視播放新聞,後來我就只是決定用一個唸報紙的角色來宣傳一些不同的新聞。


 

Q5:我想延續牛排跟電子垃圾的話題。聽完導演的故事後,發現表達的事情很具體。但是電影的手法是比較科幻的。用科幻的形式去表達您對世界的看法,這樣是比較直接,還是想要隱晦的表達您的意思?

 

導演:我不會覺得是直接的。我關懷的是一些社會政治的議題,而很多議題真的是無法解決的。疫情的時候,有一大堆街頭運動產生,例如波蘭的墮胎議題。有時候我會對現實有些難以忍受,也許用科幻變成比較是「昇華」的感覺。


 

Q6:看片的過程覺得聲音跟畫面都很衝擊,想請導演談談對於聲音跟音樂的選擇。

 

我想聲音跟音樂真的是另一個空間。我自己也做很多跟聲音相關的表演,跟很多噪音音樂家合作過。電影裡一些無線電傳來的訊息,大部分都是拿安吉拉・戴維斯(Angela Davis)的聲音。我想很多訊息可以經由無線電傳進來就像「infiltration」(滲透)的概念。


當初電影要做音樂的時候我很想要做比較龐大的,管弦樂那種。但電影拍完後沒剩什麼錢,所以後來跟之前《I.K.U.》合作的日本製作人商量,拿之前的配樂重新混音給《UKI》,大概用了十首曲子。當然也有其他原創的音樂。
 

聲音設計是一個DJ,叫Skydeep,當時片子是在柏林拍,所以工作團隊都是在柏林。講到音樂,今天晚上那個Party會放電影《I.K.U.》還有《I.K.U.》的配樂remix。精神好的話可以跟我去。


放映的會是90分鐘《I.K.U.》導演剪輯版,台灣還沒有放映過。

 

Q7:我對選角感到好奇,想請導演談談選角,以及動畫的部分,有一些是取材自真實人物嗎?

 

選角老實說是很難的。經過了很大的過程,這部是我在柏林拍的第三部長片,我在柏林已經有一個固定班底,但這部片要重新找。找的過程還是有點困難。原則上所有演員都不是專業演員,所以造成有些演技蠻奇怪的,搞不太清楚,講起來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我想說,這樣也好。有時候剪輯師會跟我說這些表演真的是太怪了。後來放映後,有些人就會說這些表演真是太高超了,解釋成了另一種層次,我就想,隨便吧(笑)。
 

在3D垃圾場的每個角色,每個虛擬化身都是參考不同故事的人物,四個族群裡雖然都是虛擬角色,但都是有特定的真實人物對應。

 

文字記錄:賴郁婷

攝影:賴歆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