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不敗女王:印嘉娜拉》映後直送 ☛ 伴侶盟秘書長 簡至潔、跨性別交流平台發起人 梨珂

片名:《不敗女王:印嘉娜拉》

場次:10/18 (日) 17:00

講師: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 秘書長 簡至潔、台灣跨性別交流平台發起人 梨珂

 

伴侶盟秘書長 簡至潔:

對我個人來說最有感觸的是作為運動者的身份。其實我跟我太太看這片子時的想法是「好累喔!她怎麼撐得下去?這樣子真的不會瘋掉嗎?」主角很多時候都是孤單、背負著沈重的任務在走。

這部片是在2016到2018年拍的,拍了非常多的街頭運動和民主抗爭。先為不熟巴西政局的人補一點背景,巴西跟台灣差不多時間解嚴,第一任總統在1990年產生,所以其實跟台灣的民主年齡十分相近。但巴西的民主之路比台灣坎坷很多,像現在第六位總統Bolsonaro在疫情期間就非常「出名」,被稱之為「巴西的川普」。而在他前面六位總統其實有三個都因貪腐入獄,政治非常不穩定。

那到底跨性別者在當地又面臨了什麼樣的處境?為何巴西跨性別者遭殺害的數據竟是全世界第一?怪的是,其實巴西在性別法治上來說是非常進步的,2013年就已通過同婚、2018年跨性別者可以自由換證——不用醫療手術、不用使用荷爾蒙、不用醫療診斷證明——2019年還有了關於跨性別者仇恨犯罪的管制。

所以,這是一個非常有張力的環境:在法治層面上非常先進,在社會街頭中衝突劇烈。也因此他們的NGO非常地蓬勃,巴西有非常多活躍的LGBT組織,台灣說得出來的不到十個,但在巴西就有三百個!他們對於抗爭、或是街頭表達的經驗都非常豐富多彩。

由此可見,雖然巴西跟台灣都是剛起步的民主社會,但發展的路線卻大不相同。巴西在2006年就有「完全出櫃」的議員當選他們的國會代表,一直到2018年都有所謂LGBT議員跟立委代表。台灣有幾個出櫃的政治人物?就只有2018年選上的那兩位,而在中央層級我們一直都沒能看到出櫃的立委。

片中導演拉了非常多軸線。運動者的情感關係、生命跟運動軸線的交織,甚至她自己的親密生活、婚禮都跟運動息息相關。另外也能發現,當地社運團體 之間的關係也非常糾葛,雖然大家都在為民主運動努力,但LGBT族群 在這整個大的運動中有沒有現身?還是他們的聲音其實是被靜音的?很值得思考。

最後,大家最容易觀察到的還有身體政治——運動者是如何運用自己的身體在運動過程中展現力量跟訴求。片中他們就是用「脫光衣服」的方式來展現他們的自由、他們要代表自己、想要解放。這是令我們很羨慕的。

 

跨性別交流平台發起人 梨珂:

我想大家看完這部片可能有點驚愕,畢竟台灣的安全指數如此之高,難以想像在巴西跨性別者竟要面臨這樣的處境。但跨性別者在台灣的狀況到底又是怎麼樣的?他們的自殺率、精神疾患的機率、在公開場合被歧視的情況、在學校或職場上的困境,都是很少被討論的,跨性別者在台灣仍屬極其弱勢的性少數者

我之前做過一個跨性別者職場調查,發現跨性別者的失業率 有14.8%,也就是說差不多有3.96人就有一人失業——這個數字其實還是被嚴重低估的。台灣的跨性別者失業率非常嚴重,他們在職場受到刁難、歧視,常被要求做出符合原生性別、而非他們自我認同性別的表現。很多跨性別者常為了工作而選擇不出櫃、或在面試時就必需被出櫃、甚至還要面對讓全體員工投票決定他們使用哪間廁所、更衣室這類空間的權力。

有個調查全球跨性別謀殺的組織,調查出跨性別者性工作 的比例大概是六成——有些國家會比較高,像是印度就高達九成。為什麼他們要選擇性工作?除了剛談到的求職困境,還有他們的性別不安——當生理與心理性別不一致,因為社會現實的壓力而感到焦慮、憂鬱,甚至罹患精神疾患,這就是性別不安。跨性別者在年輕時就產生性別不安的話,會很難完成學業,很多人因此在國、高中就離開學校,這也是造成他們求職困境的原因之一,他們因此成了「看不見的弱勢者」。

再來就是,在台灣取得HRT(賀爾蒙替代療法)有非常嚴苛的要件,而你要看醫生拿到HRT的證明之後才能合法取得用藥。而如果要變更性別的話,跨女必需要取掉陽具以及睪丸,通常還會進行陰道重建手術,如果跨男則是需要摘除整組子宮卵巢才能去變更性別。光是跨女手術就要40萬台幣、加上術後休養的生活費跟相關風險,需要準備的費用大約是100萬出頭,這些都是很大的經濟壓力,他們很可能就只能選擇性工作來解決這個問題。

分享一個朋友的案例,她是聽障兼肢障者,國中畢業就進入酒店當小姐。但在酒店遭經理虐待,想離開卻被經理用皮鞭鞭打、施暴,後來是在幾位客人的幫助下才順利脫離。她有個特殊狀況是,她沒有身分證、是個沒有登記戶口的黑戶——她不可能跟我解釋原因。那她是怎麼生存的?她當過洗碗工、或其它的兼職打工,但這並沒有辦法維持生活,到現在她仍需靠著當初的幾個客人再去做些交互的援助。其實這樣的案例在台灣可能還有很多但我們都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台灣在過去針對跨性別者、甚至男性的庇護都非常少,跨性別是幾乎完全沒有庇護的。一直到2018還是2019年的時候,勵馨基金會開始收到這樣的案子,並在林口成立一個庇護中心,現在則是用特約飯店的方式提供庇護。

想特別分享的是,現在出櫃其實對跨性別來說還是非常困難。跨性別者在出櫃後很可能會受到家裡的禁閉,甚至是被驅趕出門,這是非常常見的。長此以往累積下來的精神疾患也可能非常嚴重。像是我有個朋友必須在枕頭下塞一大包亞硝酸鹽才能入睡,因為這樣他才覺得他能隨時安然地過世,這樣才能安心。

 

伴侶盟秘書長 簡至潔:

我們一直都很擔心那些離家的孩子都去了哪裡?所以我一直希望台灣也能有個庇護所。但是隨著投入同志運動越來越多,我發現台灣的孩子——這可能跟民族性有關係——通常都會留在家裡(笑)。還有我們的家長其實真的很保護孩子,比較不會發生那種直接把小孩踢出家們不管,所以我就覺得這種庇護所的需求好像就沒那麼高。

但自從這些年我們接觸跨性別者之後,我的想法又再次改變了。同志被發現了、家長很氣的話,他們可以不談戀愛、可以偷偷摸摸,那跨性別者呢?同志可以把情人藏起來但是跨性別者要把自己藏起來很難。所以很多跨性別者可能高中就被驅離家裡、或者是主動離家,如同剛才珂提到的,他們很早就離開學校,通常也沒錢做手術換身分證、很難找到工作、找到了也被歧視、被歧視就更加拼窮更難存錢做手術……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循環。


所以,關懷跨性別的工作真的應該要從小開始因為跨性別者從很小就開始認知自己的性別認同,我們大概六七歲就會開始進行性別的形塑,大部分的孩子若是自由發展,大概在小學就會開始呈現跨性別的一面。這些孩子持續壓抑到青春期——因為身體產生變化,這是跨性別者最焦慮的年紀——就會產生極大的精神壓力。於是他們開始會想要遮掩、甚至改變自己的身體——有些跨女的朋友有分享過他們想割掉自己的小雞雞——像在這樣極大的壓力下他們可能就會想要離家。要是跨性別工作我們沒辦法從幼稚園、從國小就開始做,我們很難整體改變台灣跨性別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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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陳玟潔

攝影:古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