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8(三) 19:30~21:00 @changee中山
主持人:謝君竹|2019台灣國際女性影展經理
與談人 :
江家華│專業媒體人
曾任職《中國時報》、《台南美術》主編、《新活水》雜誌副總編輯,現為「雜誌現場」創辦人。
阿潑│專職作家
本名黃奕瀠。受過新聞與人類學訓練,擔任過記者、偏遠地區與發展中國家志工和NGO工作者,現專職寫作。

江家華:看完四部片(《失去影子的那一天》、《杜尼雅:舞所畏懼》、《愛在德涅斯特河畔》、《倖存的女孩》)後發現自己對中東很不了解,但這些片都很有趣,從內戰、正在發生的事情、庶民生活去著眼,所以不用太擔心在消化這些片子時需要對這邊的歷史有太多了解。
因為我曾經到中東國家,當時在土耳其和黎巴嫩恐攻仍頻繁,最印象深刻的是,回台灣的隔天土耳其就發生了政變,很多朋友都無家可歸。
我自己對黎巴嫩比較印象深刻,他們本有中東小巴黎之稱,但我到的時候其實很荒蕪,不過一般人還是盡力的維持自己的正常生活,會發現這些平民即使不斷遇到恐攻仍為了生活奮鬥。
《失去影子的那一天》

江家華:本片一開始看到一對母子的生活,可以看到他們生活的危機,本來以為只是母子困頓生活的影片,沒想到劇情過了十八分鐘後急轉直下,一行人要把自然瓦斯運過來,結果遇到一連串的景象,其中能得知為什麼母子的生活除此困頓,因為正是內戰。
片子的色調灰灰白白,母親也不關心政治,導演把它塑造得較魔幻寫實。較有趣的是點題 「影子」,母親開始發現地上看不到反抗軍的影子,反抗軍沒有影子或同行的人因為被反抗軍攻擊而離開,影子也慢慢消失。可以看到生活中的女性男性因為內戰不斷了失去自我,藉由影子的消失和存在,感受到敘利亞生活的節奏。

導演也是看著敘利亞從和平示威慢慢掉入戰爭的狀況,因此想拍攝這部影片,因為他是敘利亞人,運用國家的資金對世界說他們的故事,但因為發生內戰,百分之八十的敘利亞人都移民到其他國家,所以國內沒有能資助他的人,腳本寫了七年的時間,只能想辦法遞交申請書完成拍攝,後來因為他也移民到黎巴嫩,所以片中也有其他國家的人。
無色調的視覺設定會讓人感覺到活在這塊土地是沒有希望感的。還有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的一幕是,他們到一個村莊,裡頭沒有男性,女性則在徒手挖墳墓,女主角也被抓去挖,她才突然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兒子,驚醒過來。印象深刻的是有多女性角色的對照。
《杜尼雅:舞所畏懼》

江家華:大家看到資料應該會覺得她(焦點影人:喬瑟琳薩博)在黎巴嫩拍不少電影,但我們看的片時間比較遠,所以會有濃濃的懷舊感。
《杜尼雅:舞所畏懼》由片名可以看出是由舞蹈衍生出來的故事。阿拉伯的文學常受《一千零一夜》影響,被埃及列為禁書,這部片的靈感正是來自這個故事。杜尼雅盤旋在三個男性之中,她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性歡愉,一個是帶她練肚皮舞的老師,另一個是曾受宗教迫害的文學教授,最後則是典型的中東男性,也是她的男友後來成為她的老公。杜尼雅常問他是否在意自己是不是處女。在這個保守的環境,她的女性朋友或長輩在私下卻很大方的談性事,這個反差讓我想到一部漫畫《我在伊朗長大》。
肚皮舞的設定也很有意思,目前在中東某些地方它仍也是禁忌,讓人直接聯想到性工作者,導演應該也是想藉由這點來暗示女性被物化,但又希望透過肚皮舞來理解自己的性慾、性解放與性高潮。以現在來說這不是太禁忌的話題,但如果回到2005年的中東,一個女導演來探討這個議題,會遇到很多困難,不只籌不到資金,且民風保守,演員都會擔心自己拍完會否被歸類為色情片演員,必須花心思說服他們,難怪導演會被稱為先驅。
片中也有提到割禮,這代表女性是貞節的,藉由妹妹的遭遇才發現原來杜尼雅也遭受過這樣的痛苦才無法找到自己的性歡愉。這兩部片都不是很直接講導演想講什麼,其實透過劇情一步一步看到這些人們怎麼面對。另外這部片有些像寶萊塢電影,只是沒有群歌群舞,但會透過男女主角唱歌跳舞來傳達自己的想法,用女性很柔美的方式來告訴觀眾自己對性的看法。
《愛在德涅斯特河畔》

江家華:這部片我比較難消化,儘管看起來輕輕柔柔,電影色調討喜,而且是16釐米拍攝,有五男一女,是一部小品片,但這部片其實是發生在歐洲一個三不管的自治區,如果沒有看這部片,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靠近蘇聯,當導演定格在這些人或一些空樓、軍隊時會覺得這就是在蘇聯吧。這是一個被遺棄的地方,治安不太良好,但這部片中不會如此感覺到。
導演聚焦在少年少女的時間很長,告訴觀眾這裡的生活情狀,運用最單純的對話,日復一日都是一樣。這地方讓人感覺到即使沒有內戰,年輕人依舊看不到未來。女孩雖是男孩的生活重心,但她自己也覺得很無聊,想要離開,其他男孩立刻感到不安,好像生活會隨之破碎。這部片很推薦給喜歡小品或生活日常劇情的人。
《倖存的女孩》

江家華:我覺得開幕片帶給我很大的震撼,本片女主角就是2018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她曾經淪為IS的性奴,她出生於伊拉克北部,是雅茲迪族,與多數伊拉克人信仰不同,也因此被屠殺,女性則被綁架當性奴。她逃離後選擇站出來告訴外界自己的遭遇,片中最常出現的字就是種族滅絕,她希望可以拯救還沒逃出來的女性。
導演跟著她上訪談,許多問題都是問她被強暴的過程和細節,一再回想那段經歷,讓人感到很可怕。甚至有人把她偶像化,把關注她當成道德救贖,導演常問她現在的心情和最想說的,她曾說:「他們說我是行動者,但我仍感覺我是沒有價值的人。」她並沒有因為受歡迎而更有自信,導演將鏡頭轉向西方媒體和包圍她的人讓她感受到的事情的心境變化。她彷彿跟這些環境格格不入。她很堅持的原因是她希望「村民被滅」、「女性淪為姓奴」的事情可被關注,正義得以伸張。
本來有點納悶為什麼她需要大聲疾呼,IS的形象本來就不好,查資料才知道IS在這之前只有被國際法庭控訴恐攻的罪名,但對女性的暴行並沒有被追訴,目前國際法庭展開調查中。

阿潑:我平常較關注國際議題,所以也會從這個角度來談,另外我們也質疑國家是什麼?國界是什麼?國家的權力可以上升什麼程度?人民可以要求國家賠償嗎?要先得到正義才可能有和解。
《貝魯特狂想曲》

阿潑:1915年兩個英國和法國的外交官劃了中東的國界,各自給英法兩國託管,你會看見地圖上中東的國界都是直線,國界並沒有按照民族界線劃分,這是不自然的現象。黎巴嫩的政黨是依照教派來區分,它們就必須在國際糾紛上選邊站,歷史因素及多元性使它成為中東勢力劃分的重要據點。
因為是記者出身,導演一開始完全以紀錄的方式來訴說人們生活,但後來發現已經不足以說出她想說的。她用兩個女孩的眼睛來看黎巴嫩,透過各國在黎巴嫩拍的電影,來告訴觀眾,黎巴嫩不是我們刻板印象中的樣子,透過剪輯來感受這裡的變化和多元。
《倖存的女孩》

阿潑:ISIS要挑戰曾經的殖民勢力,想重建中東的秩序,雅茲迪族被攻擊是因為他們被認為是異端,在伊斯蘭教的戒律中就可以將之變成奴隸。娜迪雅最希望的是回到家園,成為美髮師,而非一再重複她的故事,但政府需要她的故事,卻沒有後續行動,讓她不知道她換來的是什麼。她在伊拉克是商品,來到西方卻只是變成另一個是商品。即便得獎也沒得到她要的。當她成為西方拿來宣傳人權的標的物時,她又是什麼?
《沉默正義》

阿潑:《沉默正義》是我最推的片,看完我才知道有國家的轉型正義做得比台灣還爛!因為政黨及王室害怕後人追究佛朗哥暴行,立刻在他死後簽署了遺忘法案和大赦法,它們成為無敵大法,許多有熱情的法官想追究都會被國家開除,導致一整代的年輕人都不知道這段歷史。
但有一群人連家人的屍骨在哪都不知道,於是有人跨海追究和想辦法挖出受害者的骸骨做DNA檢定。片中一個阿嬤說我沒有要仇恨,我只想要找到我媽媽骨頭的權利。此外也有人的小孩被偷,並謊稱死亡,有些被送到極右派家庭,或給窮人家庭,後來這些母親提出告訴也不被政府理會。我們在參考南非或德國的轉型正義時,也可以看看西班牙的轉型正義過程。
《寂靜之死》

阿潑:這部我很難講什麼,因為很容易爆雷,它蠻有《百年孤寂》的感覺。最後是收束在亞馬遜河上,河有兩個涵義,一個是生命的起源,一個代表死亡。
【QA時間】

Q:有新聞提到一段時間中東女權有提升,想知道中東從歷史背景或王室之類的為什麼有這樣的改變?
江家華:中東的女權應該要分國家,比如黎巴嫩或以色列都像歐美國家,阿拉伯國家、伊朗、阿富汗等可能多數較低落。
阿潑:我們常會用固定印象看伊斯蘭國家,但其實裡面也有多教派,現今越趨世俗化,這也是ISIS崛起的原因,他們不想要變成和西方國家一樣。伊斯蘭教即使是在同一個國家也很難一概而論。

Q:怎麼想像國族認同?
謝君竹:【你的國家不是你的國家】和【焦點影人】兩個單元是不同的策展概念,《沉默正義》去年就想收進來,但無法構成一個單元討論,剛好今年有更多類似的片子可以去探討國族認同。《倖存的女孩》被選為開幕片有過很多討論,第一是把她明星化很危險;第二是想告訴大家每個人都能成為議題的傳播者。
阿潑:其實最適合談國族認同的是《漂流廚房》(本屆台灣競賽獎入圍片),當跨出國才更會感受到。比如原住民在國外不會特別想起和漢人的區別,但在國內的時候區別就出現了。
而【你的國家】系列都是在國內的議題。娜迪雅認同的不是伊拉克而是雅茲迪的群體,因為是有信仰、文化的群體,她現在還是回不了家是因為庫德族來了。在面對外人時界限不會浮出。
文字記錄:吳思恩
攝影:呂佩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