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3(六)15:30 光點華山2樓藝文廳
文字紀錄:賴禹安 / 平面攝影:劉允文
主持人 羅珮嘉|2018台灣國際女性影展 策展人
與談人 呂欣潔|婚姻平權大平台總 召集人
戴安娜|台灣知名酷兒影人
林寒玉|女同志集合出版社 社長

珮嘉:很高興邀請到三位酷兒界的推手,至於今天為什麼想要談這個題目?今年我去泰迪熊獎擔任評審,我發現柏林影展的酷兒、跨性別影片特別備受矚目,今天我想特別針對跨性別、陰陽人這類、男同志、女同志討論,因為當時跟我一起討論的評審,以及我認識的各國酷兒影展策展人,他們都說世界很有多地方開始注意他們的權益。可是到現在跨性別一直是一個被仍歧視、被迫害的族群。
這一次我把閉幕片選為《姊的SWAG姊來唱》,就是因為巴西等中南美洲國家的政府有過殺害跨性別的人經驗。台灣的跨性別者的狀況是怎樣,我認為應該透過女性影展來聊聊,他們在台灣是遇到什麼樣的問題?女影放過很多跨性別的影片,但一直沒有好好去深究它。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美國人,他說他可以接受同志、酷兒,但不能接受跨性別,他說「跨性別」這三個字在美國是不能談的話題,我就覺得很奇怪。今天有些題目可以讓大家自由地講,今年選了兩部跨性別的影片,《迷霧叢林》跟《姊的SWAG姊來唱》,不知道大家對於現在台灣這樣的族群觀察為何,我們先請戴安娜來分享!
戴安娜:剛剛講的是很好的例子,我的問題是,這美國人是從哪個地方來的?南方可能比較不會聊跨性別的問題。在美國時我不知道什麼是跨性別、變裝皇后,因為我在加拿大長大,沒有人告訴我什麼是跨性別。我只知道有些男生會穿女裝,女生會打扮得比較男性,在美國我遇到的人,他們不是叫我lesbian,他們會叫我 transgender ,因為我穿得比較男生一點,也理了男生的頭髮,甚至講話也像男生,那時候我會說我是 lesbian,他回我「但你看起來又不像女生。」回去後,我在想這件事情,覺得蠻認同他講的話。
我2014年出櫃,開始認真看待跨性別的事情,包括看完他們所有的手術、看完所有紀綠片,我一直不知道有 transgender 這個選項,所以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T。我已經快四十歲,不太可能去動那些手術,我覺得最好的方式去談論這件事,關於台灣的跨性別者,醫生都說,十個裡面有九個,在動完手術後,完全不會講自己之前是什麼性別,不會像好萊塢的明星那麼豁達、驕傲。
最近因為《勁爆女子監獄》中的演員 Laverne,大家再次開始聊跨性別的議題,但不知道他已經在社會上三、四十年了,他們所謂的回歸社會,你完全不知道他之前的身份,這件事情很可惜,代表這十幾二十年,就像我小時候,不知道有這個選項,因為他們完全就像隱士一樣,隱姓埋名。
前陣子我訪問了一個有名的女生變男生的人,他講話很吸引人,他很感恩他天生是女性,保留了女生的想法,所以他沒有那麼地男性主義。然後你會發現一個殘酷的事實,LGBT,大家可以從這個順序往下看,L有時候歧視G,G歧視L,然後他們一起歧視B,最後再一起歧視T,這個現象非常幽默的出現在一個圈子裡面,少數人可以牽手手活得很好,但很少。 我在國外工作時,我每天工作接觸的夥伴沒有一個是LGBT,但我發現,他們比我的同溫層還能接受我的身份,他們都直接把我寫成 Mr,他們說「因為我們沒有把你的問題當作 question」。他們沒有在我的 Ms 與 Mr 上做文章,後來我希望大家能多關照跨性別,不管他有沒有做手術。
去年我遇到一個很 amazing 的女生 Viva,她沒有動手術,但是個很漂亮的正妹,有著美麗的靈魂,她讓我有些改變,去年我在拍一個關於台灣酷兒的紀綠片時,我跟她見了面,我只能說,雖然我快四十了,但我還在學習,至於怎麼學習?先踏出第一步就是去了解、認識。
珮嘉:你剛剛說,你身邊的工作夥伴反而更能接受你的身份?
戴安娜:在台灣去廁所,我都還要強調我是女生,可是在國外,我是大喇喇的走進去,他們不在乎我是男是女,我都直接走去男廁,他們覺得「你看起來就這個樣子呀!」我前陣子去了一些對LGBT不友善的國家,甚至會執行私刑處決他們,例如前陣子才鞭刑兩個女生的馬來西亞。那時候我皮繃很緊,後來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們在台灣,真的很幸福。
珮嘉:所以相對來講,台灣還算是個對LGBT很友善的國家。接下來請寒玉跟我們分享觀察到的台灣現況。

林寒玉(以下簡稱寒玉):我從小就喜歡男生,所以我不知道我後來可以喜歡女生,變成女同志。我第一任交往了五年,都沒有任何女同志朋友,第二任他跟我說,我們就是女同志,我們可以認識別人。那時候我跟著第二任,第一次認識「雙性戀」這個名詞。後來我加入同志諮詢熱線,我才知道有跨性別,到了熱線,我才開始問自己說,我可以喜歡男生、女生,那我就是雙性戀囉?但我可以成為跨性別嗎?假如有一個人的生理性別跟心理性別不一樣,我可以接受嗎?我覺得我是可以的,因為如果我愛上他了,我愛上他的特質,我不會在乎他是不是跨性別。
再一次的衝擊是,當我跟第四任女友分手時,我想說專心的做女同志出版社,但還要維持生活,所以去社大教書,我開了同志文化的課程,採訪了欣潔等人,採訪了各式各樣的男同志與女同志,但我自己沒有跨性別的朋友,所以在開那堂課時,我並沒有把跨性別放進課程裡。有個老師跟我聯繫,說他很生氣,因為我開了台灣同志的課程,但裡面卻沒談到跨性別,對於這件事我很傷心,我不是不想講跨性別,而是因為我不懂。老師提醒我,不管我多不認識,我還是要去了解。之後訪問了跨性別朋友,後來也把他們的影像放進台灣同志面面觀。
對於跨性別的朋友,老實說我對他們並不是很認識,若我跟他們一起演講的話,我都覺得是我在學習,今天來講衝破同溫層,我覺得不管是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等都一樣,同溫層都是自己建構出來的東西,像老師那時候打電話,我很傷心也很震撼,因為老師在爭取讓他自己被看見。關於衝破同溫層這件事,我覺得很多小事情自己感覺良好沒關係,比方說我不認識戴安娜,但他們的團體 Misster 出來時,我有去買唱片,就算我沒什麼錢,但出一張唱片的錢總可以吧!或是欣潔結婚時,我也認真的打扮一下過去,或者是選舉時,我們可以幫忙轉發訊息,用一寫小技巧讓更多人看見她在選舉。
珮嘉:兩年前我有韓國的外賓,我就點了 Misster 的歌,他們很驚訝,台灣竟然有這樣的偶像團體,比較中性的形象,他們說在韓國根本不可能發生!他就很想認識戴安娜,我就覺得很驕傲!
戴安娜:現在胖了十公斤我真的跳不起來!其實那個時候我跟唱片公司說,我想做團體,因為小時候就有團體的夢想。其實 Misster 是全唱片公司都不做的企劃,是後來我自己找了投資者做的作品。當時嚇傻了棒棒堂、黑澀會,所有唱片圈的人都勸我不要做,說我會沾一身屎,連我的同溫層都不一定苟同。
Misster 那張唱片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過程,我們五個人聚集在一起走出門,別人會說我們「跩屁喔」,我就想說「這是造型。」同溫層對我來說一直都是很好玩的東西,我一直都覺得我們活在大眾層,只是有些夥伴跟我們是一樣的,例如說Lesbian。說真的我每天都在突破同溫層,因為唱片公司中除了 Misster 以外,其他都是異性異性戀,我先講清楚,我沒有幫團員出櫃,我們幾個有些革命情感,因為當時同性戀、異性戀都對我們有不好的攻擊,我們算是心臟強大的。我們去香港,第一次感覺到是被歡迎的,他們覺得我們做了一件其他人不敢做的事情,Misster 在香港有很多粉絲,超級紅!這件事情台灣都沒有報出來。後來我才知道,你真的想做很多事情時,應該要很低調與謙虛,就像今天 Ellen Lee DeGeneres,沒有人會討厭她,因為她有 Ellen Show,她每天都在突破同溫層,全國的人都在看,因為她的個性很棒,她的訊息讓我不會注意她是T,而是她的談吐幽默且能讓你接受。後來我發現,我們要把自己做好,才可以拉到更多人去了解我們,去贊同我們。像今天我去演講,遇到很多中國大媽,中國大媽看事情只看這人是否優秀,忘了他是否有變性。相對地,台灣的領導人不太敢出櫃,就是因為大家只是以八卦的心態看待,而非他優不優秀。其實不用管同溫層啦,我們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那些人在看你時才會因為你的獨特性而加分。
珮嘉:補充一下,在閉幕片裡有一個重點,不管他是不是誇性別,他就是優秀的音樂人!那我們先請欣潔來分享。

呂欣潔(以下簡稱欣潔):今天這個議題是跨性別,在不同國家都有同性戀、跨性別、異性戀,不同族群不得跨越,人們比較難去了解到不同的人。在性別的議題上,同志熱線不管標籤、定義為何,最重要的是人本身的樣子是很相似的,都是想要被看見真實的自己,不管性傾向為何,初衷都一樣是想做自己。而在被很多不同政策影響之下,跨性別者是否能在身分證上的性別被改變、友善廁所的使用、護照的問題等,過去很多人對跨性別有不同的想像。
熱線一直都舉辦很多這方面的演講,我們會去想,這個社會、這個國家的家長和老師能不能去控制該給小孩怎樣的教育?像我們以前演講的經驗,有很多老師會說「靈魂裝錯身體」,但在這幾年,會發現不一定是跨性別,很多人的性別光譜也並不是那麼二元簡單。
我以前辦過一個講座,各種陽剛的女性,她們覺得可以接受自己的身體,女生為什麼不可以陽剛?同時,也有些人是想改變自己的身體構造的,但他不喜歡你說他是跨性別者,每個人的認同背後都有很多不同的原因,對我來說,我會回到這個社會的制度上,去看看制度是否能讓所有人找到可以安身的位子。
舉個例子,有些國家可以動變性手術、但身分證上不能變,這些朋友在生活上就會遇到很多困難。台灣算友善的,像「性別友善廁所」等議題陸續有在被討論,家裡的廁所其實就是最性別友善的廁所。過去很多人不了解跨性別,但對我來說,什麼是真正的男生?什麼是真正的女生?或許自問,你最喜歡什麼樣的自己?不應該用很多的標籤跟框架去放在他們身上,陽剛的生理女,或是一個陰柔的男性,每天都會有很多衝突出現,就算肉身沒跟社會講話。但我覺得台灣不是一個會很直接在你面前講你 的,反而會在背後講別的,所以我們就是要這樣不段的被看見,才能一直對話。
珮嘉:2007年,出了一部討論雙性戀的片,雙性戀一直一來常常被同性戀攻擊,同志一直都是被歧視的族群,所以也容易繼續歧視下一個弱勢族群。當我們跳出框框,我就歧視你,一句話就解決了。
欣潔:很多人都被外表蒙蔽了,很多跨性別朋友希望自己更像女生,有一個朋友,他跟他的伴搬去日本,我跟我太太去找他們,跨性別朋友就說自己都沒有去泡湯,很怕自己不方便,我們四個人要一起去泡女湯,門口的阿婆,就把跨性別朋友擋在外面,他只好外露胸部,好不容易才進去的,我們三個人圍著他的下體,但根本沒有人在看他,大家都只是覺得我很奇怪。大家很容易被表面所蒙蔽,男生、女生的定義其實很模糊,每次想到我都覺得很有趣。
寒玉:我跟主持人的經驗很相仿,我之前跟雙性戀夥伴去演講,我剛開女同志出版社,我記得他說,覺得他們的女同志師書籍夠多了,但都沒有人做雙性戀的。《我看見獸》同志朋友都會說是偽同志片,有一個同志店家邀請電影團隊拍攝,但後來蠻慘的,還不如請同志朋友去講,老實說我沒看,假如我有錢,我寧願去買 Misster 的專輯。
戴安娜:剛我們都講到性別的光譜,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我做了一個實驗,我的團隊大部分都是異性戀,我有幾個兄弟、姊妹淘,兄弟都很開心我把胸部拿掉,要幹嘛就幹嘛,袒胸露背,馬嵩惟老師是一個超級異男,但他寫了很多非常少女的歌,揣測女性的心情把它寫成歌詞,我是他第一個認識的T,他現在也都覺得我是個男的,我這些兄弟朋友們都沒有把我當女性。也有一個異男是攝影師,我們彼此了解得非常透徹,超乎性別的框架,要讓這些人想辦法放掉成見,就是變成他們的朋友,我那些朋友在接觸我之前一定是有些歧視的,讓他有一次經驗時,他就會發現這些人很可愛。有些人他們想讓異性戀了解,只是沒有管道。
像是泰國的queen,我也不喜歡叫他們人妖。我跟一個完全沒跟女生在一起過的女生在一起,她說「她只是愛我這個人,不在呼我是男是女」。所以,有些人就是歧視,有些人就是kind,回歸人的本性,這就是人的本性。
珮嘉:有一年我們放《爸爸的好兒子》,我們的一個理事長帶兒子來看,開始接受自己的兒子,就真的很感人!今年選的閉幕片《姊的SWAG姊來唱》也是想帶大家去思考一個關於跨性別常常面臨的性別觀感問題,對大眾來說,女跨男可以接受,男跨女卻比較不可接受,很多人會覺得男生不當男生太可惜了,但也因為這樣可以發現,女性就被標籤成不值得的。
戴安娜:這種事件我稱為「陽具系統」,我聽過最不舒服的歧視,都不是你這個臭T,是一個長輩跟另一個長輩說「今天她跟我上一次,她就會回來了」,我回「我今天戴了一個假陽具,上一次」 這好像在說,今天我有這一根,我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任何事,但這個社會跟靈魂不是這樣運作的。他們很訝異為何有我這樣身份的人去演講,因為我沒那一根,所以我就要穿的很女性嗎?就跟我一樣,用他的講話去頂他吧!
Q&A
Q1:我想問欣潔,關於同志運動分裂成兩個同溫層的衝突,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欣潔:同志運動上一定會有不同的意見、不同的聲音,但都指向共同的目標
Q2:我有觀察到,這些年同志的活動,主辦單位很敞開心胸,以正面的角度來看,我贊同他們開闊的心胸。但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社會對於不同性需求的態度不一樣,他們在同志遊行的標語可能變成被攻擊的標語,使得同志群體要共同去承擔這些後果,想問應該要怎樣處理比較好?
戴安娜:這個問題也常常出現在我爸媽跟我的對話中,我自己是虔誠的基督徒,說到同志遊行上的狀態我完全懂,比如「我要上老師」、「我要上未成年」等標語,會讓人貼上「戀童僻」標籤, 但是你現在跑到印度,他十三歲就結婚了。
我媽也曾問我說「你會不會哪天穿內褲站在那」,但我要說,不是每個人都那樣,同志群裡面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個性。另外補充,GagaOOLala 裡面有影片提到剛剛大家討論的問題,拜託大家去研究變裝皇后、手天使、代理孕母等這些議題。
寒玉:我知道有一年遊行主題「看見同性戀2.0」,讓不同性取向的朋友不舒服,覺得不被看見。十八年來我一直在捐書,希望能有點成效,有一個人他的姊姊是萌萌,曾經寫信給我說,「你可能不認識我,國中的時候我不小心翻到你們的書,從此之後我就不自主地去找『好好小說』來看」那一天我超感動,原本我一直覺得很難過,覺得我好像沒有在做什麼,直到那天才知道,只要有努力做些什麼,總有一天總是會回饋給你的,就像女性影展我也覺得很讚。很多事情是一個緣份,要突破同溫層,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想當什麼人就去當什麼人。
欣潔:同志本來就是社會多元樣貌的一環,一定會有人覺得不舒服,像是有些片讓人覺得不舒服。 我們有沒有辦法一直去注視社會不同的樣貌,但遊行其實是非常好的場合讓我們看見更多差異及多元樣貌,面對這些聲音,我們反而要去思考,為什麼這些人會這麼的恐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