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台灣競賽短片輯#1 ｜《愛情★星星》、《風流少女殺人事件》、《草莓蛋糕》、《金魚缸小姐》

場次：10/18（六）14:40 光點華山二廳

主持人：江孟軒

與談人： 《愛情★星星》導演李姿婷｜《風流少女殺人事件》演員黃惟、演員陳奕均｜《草莓蛋糕》演員黃柔閩、演員宸頤｜《金魚缸小姐》監製、編劇陳宏瑋

文字紀錄：林亭妤

主持人：首先請問《愛情★星星》導演李姿婷。本片會出周邊嗎？在日本求學的經歷，對導演的創作風格有沒有影響？為什麼會選擇星星愛上大海這樣浪漫的故事題材？

李姿婷：有出周邊（笑）。我在日本留學，但是我是台灣台東人，大學在台北念商業設計。畢業後我想要學純藝術的獨立動畫，就到東京藝術大學念研究所，之後才做了《愛情★星星》。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可能還有點生澀。

我在日本受到最大的影響，是就是對於美的定義，「到底美是什麼？」這件事情。我自己有把它重新再詮釋過一遍，我沒有試圖追求做的非常商業、動作非常順滑，技術要很純熟等等，有的時候我覺得生澀也是一種美感。

我的日本教授給了我很多指導，例如說片中三個角色說不同的語言，就來自他的建議。為什麼要選用大海跟星星？用大海跟星星是我的創作特色，我的作品經常被身邊的人認為是「退一步看這個社會」。我喜歡遠一點、用第三視角去看人世間的小事情，比較不會用那麼直接的第一視角。

像其他作品就有比較多激烈的部分，觀眾可以帶入很激烈、高漲的情緒，但我的風格就站的比較遠。也因此，我選擇了無機物來進行創作。

主持人：接下來請《風流少女殺人事件》兩位演員分享，這次跟洪瑋婷導演合作的過程，有沒有印象深刻的經驗？

黃惟：一開始跟導演合作時，就知道是要翻轉《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及《瘋狂女煞星》這兩部片的刻板印象。導演當初會選到我，是因為去試鏡的時候覺得我長得很像小明。這件事情我以前也沒有想過的，我再重新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是蠻像的。

《風流少女殺人事件》也很符合我求學時期的經驗，對於男性的想像也有一點連結。因此，當導演說要翻轉這個想像時，我就覺得很有趣，很開心可以跟她一起完成這個挑戰。

陳奕均：當初導演會找我不是因為我長得像小四（笑），因為張震好看非常多。我覺得導演想要做的「翻轉」這件事非常有趣，在現場導演也給我們很多的空間，有些東西是在現場即興出來的。加上我跟黃惟本來就是高中同班同學，我們在拍攝上也很有默契。

主持人：《草莓蛋糕》當中兩位有很多的對手戲，甚至是情慾對手戲。當初你們是如何為各自的角色做準備？

宸頤：在拍攝之前我們進行了幾次的排練。因為有很多的親密戲，我也完全沒有拍攝親密戲的經驗，所以在拍攝前大概有三、四次，（親密指導）王渝萱帶著我們在日式合室裡一起做一些動作，讓我們先熟悉彼此身體，不要那麼的害怕，也在過程中建立信任感。

黃柔閩：我們其實有上親密指導課，每一個步驟都有設計過。比如像傳草莓，我們都有練習過，也都會知道在拍攝時，會如何進行這件事。

主持人：角色準備的部分呢？除了兩人排練以外，有沒有各自的準備？

黃柔閩：因為是母女，又要拍親密戲，這是非常衝突的一個部分，但在準備上我還是以準備媽媽的角色來準備。

宸頤：我覺得最大的準備是對抗我心裡的恐懼，因為我超怕腳！一開始看到（劇本）真的嚇到，覺得我沒有辦法。但導演就慢慢說服我，他先帶我做了足部美容，告訴我要先好好的照顧我的腳、重視它。在排練時，我們也有把襪子脫掉在塌塌米上面走動，我才慢慢的開始——從自己的身體接觸，慢慢熟悉跟黃柔閩老師之間的互動。對我來說，一切的準備都是在排練的過程中準備好。

主持人：請《金魚缸小姐》監製／編劇分享，身為一個生理男的編劇，是如何開啟這樣的一個故事？

陳宏瑋：作為一個生理男性，自己同時也是影評人，看了非常多的同志作品。我很清楚知道，男同志的作品在臺灣比女同志多，以及女同志作品的尺度通常會到哪個範圍。不過沒想到，今年同場也出現了像《草莓蛋糕》這樣的作品。

因為我自己還有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義工的身分，當時我在一個小組，大家會分享一些跟性有關的事，有位女同志義工就曾分享到這樣的經驗（洗泰國浴），我印象非常深刻。不過，當時我也還沒開始從事創作，但這件事就一直在我的心裡面。

直到我開始學編劇、寫企劃，就想到有這個題材可以發展。很幸運的是，我跟導演巫虹儀兩個台灣人在中國西寧FIRST影展相遇，回來台灣後就開始討論要不要一起合作，我就把故事這個故事跟她分享。

補充一下，我們有徵求過分享這個故事的義工同意。而當我們開始做田調後也發現，不只有這個義工做過這件事，她也是受前輩影響才去的。我也很好奇，這部片播出後，有沒有人跟著這個作品也去做這樣的嘗試、探索更多情慾的可能。

Q1：《金魚缸小姐》中，最後女主角做完泰國浴後自己跑出去，她站在天橋上時在想什麼？

陳宏瑋：我有跟導演討論過這（結尾）部分，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感覺？不一定是發生性行為或什麼，就是當我們人生在做一個重大的冒險或重大事情之後——好比畢業，當你一個人走在街上，事實上你會有很多的想法，不知道這將是一個階段的開始還是結束，腦袋裡會重複想很多、很多的事。這時候，你可能不想跟任何人講話，你會一直在街上走。或者，可能是你去做完諮商、你很開心的看完一部很棒的電影……等等，我們希望留一個開放式的，表達一個人的內心也不太清楚是什麼的一個情緒。而把它放在結尾，大家也可以有自己的解讀。

Q2：《風流少女殺人事件》沒有對白，片中有許多眼神的特寫，這在表演上有特別困難的地方嗎？

黃惟：好像沒有。在做無語言的表演時，我會擔心的點是，需要找到一個很強烈的內在去推動。我認為，只要妳的心裡是空的、或是你在發呆，那一定會超級明顯。因此，當我在做這種沒有台詞的表演時，我會一直去找我內心的動力，讓自己是充滿能量，並且飽滿的去表現現在想要的情緒。我自己的做法是，每個鏡頭、每個動作，我都會幫自己想個目標，如此以來就有個浮木可以抓，也讓我在表演的時候更有力氣。

陳奕均：我好像也差不多是這樣。這也是我第一次沒有對白的演出經驗，蠻好玩的。

Q3：是什麼樣的契機選擇「草莓」作為作品媒介。以往可能比較常看到像草莓果醬，蠻好奇是否有相關的連結？

宸頤：草莓好像是導演自己喜歡吃草莓蛋糕。導演提過草莓跟奶油，就是紅色跟鮮白色，他覺得是一種少女很純的概念。

黃柔閩：其實這個應該是導演來回答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選草莓蛋糕，不過我確實有去查了一下，草莓這個顏色——從這部作品來看，紅色傾向於情慾的感覺。我自己認為這個符號有這樣的意思，但是不是這樣解讀，其實都見仁見智。

Q4：《愛情★星星》主角有種一見鍾情的感覺，可是她的朋友們好像一直把她敲醒，告訴她不要被這種虛假的現象給騙了。似乎反映了現代人很容易戀愛腦的情況，導演怎麼看？

李姿婷：我喜歡你的詮釋，是我第一個聽到這樣子詮釋的人，但我蠻喜歡的。其實這個故事講白一點，是我的初戀故事啦，我就是那個拜金女（笑）。我的初戀來得非常的晚，我在24歲喜歡上一個40歲的大叔，雖然我很想當，但我不是拜金女。我的初戀是個沒有錢的插畫老師，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有喜歡的人的感覺，一直等他回個訊息，但他也沒有回，好像根本沒有要理你，就是一個失敗的初戀故事。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牽手十分鐘就結束了。

我後來回想這個故事，並且把它畫成了《愛情★星星》。而我初戀故事的結尾，是我後來搬走了，然後就發現自己想不起來那個人的臉了，我就想：「為什麼我要為一個連臉都想不起來的人那麼難過？」我就母胎單到現在（笑）。與其說戀愛腦……其實我的朋友也在現場，中間那一位很兇、很愛罵人的角色，就是以我朋友為原型設定的。當時我的感受是，我想到喜歡的人的時候，很像一首詩，在我的世界有星星、有大海，我好愛他，但當你把這個事情告訴朋友，朋友只會「蛤？！他40歲誒！」、「蛤？！你在幹嘛」。

這也可以談到，我為什麼把三位朋友設成不同語言。今天是第一次在台灣放映這部片，我們之前在歐洲、日本放映過，其實是沒有字幕的。因為我希望大家看不懂、也聽不懂那三個朋友在說什麼。因為我是在日本錄音，會中文的人只有我，我也別無選擇用了自己的聲音。這次在台灣的放映雖然做了翻譯，但我其實是希望呈現出這些朋友嘰嘰喳喳講話時，這個人是沒有聽進去的。為了傳達這個畫面，我就採取了這樣的做法，放了觀眾聽不懂的語言。只是大家剛好都聽得懂中文，我下次應該要選別的語言。

Q5：《草莓蛋糕》中為什麼會有這樣很很扭曲的母女的關係呢？前一秒可能兩位演員還在吃早餐、跳舞，下一秒就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

黃柔閩：剛好導演跟我分享，前兩天這部電影在紐約放映時，在我砸蛋糕的那場戲，有個老婦人現場抽蓄，整個影片就中斷、不能放映了，因為那個抽蓄的老婦人必須要送急診。

導演也跟我講過，每個人看這部片，可能會覺得它在挑釁你什麼。母女的關係，甚至任何你跟任何家人的關係都可能非常微妙。它可能甜美的像草莓或奶油，也可能同時有刺傷你，而且是你永遠也都說不出來的某些地方。有些東西，是你會想把它掐死，可是同時又帶給你甜蜜的東西，就像我們一輩子面對家人關係的衝突。

回到導演說的那個老婦人，她為什麼突然這樣？可能是覺得那個畫面非常震撼。當然她送醫後是沒事的，整個影片停止播放大概五分鐘之後，也有從中斷前的三分鐘再繼續播放。這只是前兩天在紐約發生的事，我很驚訝的是，紐約人怎麼會被這個嚇到？這應該是在台灣吧。

宸頤：主角跟媽媽的狀態，有很多朋友看完問我說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在現實生活中，女主角Lolo她有個生病的媽媽，她透過援交去賺錢養她的母親，但同時她還是個青少年，還在尋找愛跟追求愛的階段，卻被迫去面對如此殘酷的事。我認為，一下子的日常，一下子回到最糟糕的狀態，有些人看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也許正是因為它打到了某一個你沒有去面對的東西。

Q6：《愛情★星星》中間有一段手寫中文在左下角的部分，為什麼會想要保留中文的呈現？

李姿婷：我感覺觀眾應該是在直擊我的黑歷史！那是我當時失戀太難過寫下的日記內容。不應該在台灣播的（笑），我在歐洲跟日本沒有被問過這些問題。哎呀，太赤裸了，謝謝你注意到那些小字。

Q7：請問《愛情★星星》導演為什麼會選擇這些藝術的媒介去表達？

李姿婷：片中用到了非常多的媒材，包含水性蠟筆、油性蠟筆，搭配水彩做使用，這樣顏色就會混在一起。理由非常簡單，因為我之前都在做商業設計，這一支是我的純藝術獨立動畫。我選了自己最親近的媒材——我很喜歡畫畫，因此我就用畫的。還可以簡單的提一下的是，裡面有一些動畫用的洞洞，以及畫動畫時會有的手寫編碼，那些是我故意沒有去掉的。因為這是我第一支手繪作品，當時我看到的動畫用紙原來長這樣，覺得很興奮，因此就把細節全部保留在裡面。

Q8：《金魚缸小姐》當中呈現的性工作者，是否會有過度浪漫化的疑慮？

陳宏瑋：我作為生理男，我們在做田調時，有往更女同志一點──或說臺灣女同志──去補足。至於浪漫化，我們在做田調的時候，訪問過很多不同年紀、不同類型的店（性產業），也包含偏日本一點的，或是像金錢豹那種超大的店面、偏按摩店一點的，各種都有去訪問。後來我發現，每個（從事性產業的）人都不太一樣，有人會覺得是養家的工作、有人是為了付學費，也有人覺得這樣很好玩，這些田調也打開了我很多的觀點。

我並沒有認為浪漫化是好是壞，或說主角的行為是好的還是壞的，最希望的是可以開放給大家討論。畢竟做這樣的題目，作品一出來有些人是不開心的，包括評審或是一些長輩。但我想，就像《草莓蛋糕》片中那樣子的衝突，相信也是希望可以增加一些討論。而當有我們這樣的作品出現，大家才會去討論更多女同志不一樣的面向，而不是銀幕上很單一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