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5年10月09日
地點:玲瓏Sue藝空間
主持人:女性影展策展人 陳慧穎
主講:藍貝芝│C-LAB CREATORS沃時文化「擴延檔案的維度——台灣同志史的有機串連與數位策展」計畫成員、陳佩甄│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文字紀錄:魏安琪、彭湘
慧穎:今天非常開心,在這個微微飄雨的夜晚、又是連假前夕,仍有這麼多朋友來到現場。我們很榮幸邀請到兩位優秀的講師,陳佩甄老師與貝芝老師。佩甄老師是政大台文所的副教授,近年研究主要聚焦於臺韓女性主義的冷戰系譜與酷兒文化史;而貝芝老師則是資深的劇場工作者,長期從事各類製作與策展,並擁有豐富的戲劇教學經驗,同時也是臺灣女性影像學會的理事之一。
今天非常高興邀請到兩位嘉賓。主要會談到今年的一個單元——【唱,或者不唱】。女性影展每一年都會設有一個常態性單元「酷兒單元」,而名稱會隨著每年的影片策劃而有所不同。今年的主題正是「唱,或者不唱」。除了這個單元之外,今年還特別加贈了一個小小的 bonus,也就是與 XPOSED 柏林酷兒影展合作的交換單元。這個交換單元也一併收錄在【唱,或者不唱】的酷兒單元之中。
此外,今年的短片單元(短短)中也收錄了許多與酷兒議題相關的短片,等下兩位老師也會提到這部分。我就不多說,把時間交給兩位,謝謝。
佩甄:很高興大家在連假前,外面還飄著雨來到這。我今年第一次幫女性影展和酷兒單元寫介紹專文,接著答應了這場座談。我認為這是個非常困難的座談,畢竟我在學院裡,大多時候只需要針對一個主題深入講解 ,但這次我們必須看將近20部電影,想辦法在大概一個半小時左右讓大家能掌握全貌、心生想買票的欲望,責任很重大。
在幫忙寫專文的時候 ,開頭的地方我先點出了一件事情,也就是——今年 2025年,也是1995年全球性別主流化(Gender mainstreaming)的 30週年。因此,今年影展與各種議題,對我而言都有一種歷史性的意義。今天我會從我們如何透過女性影展的作品、酷兒專題,乃至於單元裡新進的這些作品,去觀察這三十年來全球性別議題的脈動與變化。
談【唱,或者不唱】單元選片
我們先從長片單元【唱,或者不唱】開始。本來這個單元共有六部片,如果有讀過我的專文,應該會注意到其中一部 1985年的作品(《愛的甘露》)很可惜未能播映,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在臺灣的影展再次看到!
今天要談的另外五部作品則較偏向紀錄片,而剛剛提到那部較早期的作品,其實是一部劇情片。這五部紀錄片正好呼應今年「性別主流化30週年」的豐碩成果,同時也揭示了整個性別運動在這三十年間所面臨的某種疲態,以及新議題被迫浮現的現象。因此,我希望特別談幾部對臺灣讀者與觀眾而言相對熟悉的議題。
《成家進行式》
佩甄:第一部《成家進行式》,我非常喜歡它的英文片名,它叫《Love Alone Can't Make a Child》。我們在談同婚的時候,不是會說「愛最大」、「愛可以戰勝仇恨」、或是「有愛就可以結婚」嗎?結婚之後你就會發現,「愛」沒有辦法幫我生小孩。這是一個德國的紀錄片,拍攝長達將近十幾年,記錄一對女同志想要透過人工生殖懷孕的過程。至於最後有沒有成功,歡迎大家去戲院欣賞。
因為我沒有想要生小孩,這部片一開始不會特別引起我興趣,但是看了之後發現整部片的情感濃度非常、非常深。說震撼倒不是,但就是會讓我很痛苦地回想以往的一些親密關係。在「後同婚時代」、性別主流化30年後的這個當下——尤其,台灣在2019年通過同婚後,我們在這一、兩年一直在掙扎跟辯論的就是生育問題。不管要透過什麼方式生,當然會牽扯到經濟,以及社會文化對於女性、男性——無論男同志或女同志——對於擁有小孩會有完全不同的認知或期待。這些都是台灣最近討論非常激烈的議題。
關於紀錄片的主角,這兩位在德國的女同志也蠻像我們身邊許多認識的朋友,可能是自由工作者(freelancer)之類的。她們的故事也牽涉到一個現實問題,生小孩這件事情,並不是真的只有「愛」就能成立。你需要金錢,也需要有人進入整個醫療系統,甚至要與醫療系統對抗。
而醫療的議題,其實正是我們在整個公民權運動之後延伸出來的重要面向。公民權運動銜接著80年代末期、以臺灣來說大概是90年代的「identity politics」(認同政治),也就是 gay 就是 gay,lesbian 就是 lesbian。到了90年代之後多了 Q,2000年後又加上 A、I,到了2010年後就出現了「plus」。「L、G、B、T、Q、A、I、+」是現在要在正式的場合表示「性少數」都要寫到的英文字母。
最近有些嘈雜的聲音,無論是女性主義運動內部,還是同志運動內部,這幾個英文字母所代表的群體,在2010年之後的運動中,比如後同婚時代的論述裡,開始產生張力。其中有個英文字母,在最近經常被target(針對),或引起一些反對聲音。大家知道是哪一個英文字母嗎?沒錯,是「T」(Transgender,跨性別)。
T有另外一個層面,就是T也是女同志裡比較陽剛的那個角色,英文會稱為Butch。其實在女同志的化內部,我很傷心的是,大家也出現了不那麼喜歡T這個標籤的文化。也就是,她們會認為兩個比較feminine(女性化)的女生在一起才是真的女同志啊。但在比較可見的範圍裡,不管是電影或戲劇中,女同志的配對還是多半呈現陽剛與陰柔的組合。這個文化,或說這種組合的方式,現在也有反對的聲音。
另外一個是Transgender的T。然後,現在也出現講「LGB就好了」的聲音——(對貝芝說)B(Bisexual,雙性戀者)還在喔!你說是無用標籤,但它現在還在喔——從 JK 羅琳對我們奧運選手的評論,到英國、蘇格蘭對生理女性定義的明確界定,這些都在這一年多來發生。跨性別的論述與張力,彷彿形成了一個全球共享的現象。而這一次【唱,或者不唱】單元裡的許多作品,以及接下來會提到的Xposed或【短短】單元中的多部作品,正正展現了女性影展作為社會溝通與議題開展平台的重要功能。今年收錄了非常多與跨性別相關的作品。
《虹色回擊》
佩甄:《虹色回擊》英文片名為《Hightened Scrutiny》,中文直譯是「高度審查」。整部片講的是美國的醫療系統,以及最高法院如何透過行政訴訟禁止青少年,也就是未成年者,進入醫療系統獲得醫療保險與資源,幫助他們在未成年階段選擇自己的性別。
這部片可以跟主角 Chase 一起感受到那種不安,他非常緊張——畢竟他是個即將被寫入歷史的人,他除了是第一個跨性別律師之外,他也很怕自己一個人會毀掉所有跨性別青少年的權益,整個重擔都在他身上。整部片可以看到他一直在murmur,不斷練習著他要上戰場去辯論的內容。
他們在 2023 年的三月提出抗告,高等法院在今年 6 月 18 號結果出來了。他們最後堅持讓各州可以自行決定,並認為禁止青少年或未成年使用性別轉換等各類醫療服務是合憲的,也就是說這樣的禁令並不違憲。所以,算是失敗吧。
影展是七、八月開始籌備的,而我是在知道結果之後才看這部片。我其實更加感激這部作品,因為它並不是以「我要戰勝什麼」為目的,而是非常細緻地呈現一個很official statement(官方聲明)。片中拍出了他準備上法庭辯論的過程,同時,我們能直接看到那些在未成年時期就非常明確知道自己想要轉換性別的當事人,也參與了這整部紀錄片的拍攝。
《酷兒解放曲》
佩甄:帶到一部比較輕鬆的作品,也就是《Queer as Punk》。這部我們兩個也都很喜歡。它呈現的是在臺灣或一般當代酷兒影像中比較少見的場景——東南亞,具體來說是馬來西亞。
馬來西亞的穆斯林群體非常龐大,在整個東南亞的許多國家中,因為特定的宗教屬性,性別角色都受到深刻影響。我們在短短單元裡也會再提到其它相關作品。這部片讓人感受到的是,她們並不覺得自己不屬於那個文化,而是持續在與文化進行negotiate(協商),而她們所使用的方式,便是透過音樂。這部片的導演曾憶雯,展期也將會來到台灣。
主角非常可愛,我們其實也在這部片中跟他一起經歷了性別轉換。這部片透過龐克音樂、透過一起玩有趣的事情,在這些過程中讓我們去補足、或參與了一些溢出私人生活之外的事物。
這部片讓我感受到,後同婚時代的運動其實是來自於生命經驗的需求,而這樣的需求需要共同一起去達成,而非單靠個人就能完成。主角在一開始看似是個lesbian,也就是位女同志.....
貝芝:他是跨男。
佩甄:對,他後來開始注射賀爾蒙,變成一位很帥氣的主唱。
這部片有個小細節讓我覺得很有趣,馬來西亞其實一直和臺灣很親近,不論是文學研究或飲食文化等領域。唯一能夠注意到它與臺灣比較大的差別在於,它隱性地呈現出社會內部因宗教組成而更難達成的某種社會溝通或連結。簡單來說,你會看到這個樂團的表演場景,以及這位主角的親密關係很大程度上都與白人有連結。也就是說,他仍需透過西方的群體來協助、並參與他們的公共事務或抗爭運動。這點相當微妙,同時對臺灣來說又是蠻珍貴的參照。
這個單元還有兩部作品也可以回應到剛剛講的議題 ,我們請貝芝說明一下。
貝芝:我跟佩甄的專長完全不同,沒辦法像她那樣有那麼多論述,但她剛剛講的那幾部片,會讓我回想到很多身邊朋友的生命經驗,但就是比較感性的部分。還記得以前同家會(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剛成立的時候,我二十幾歲,也有一種被生理時鐘推著想要生小孩的感覺。那時我有一陣子很熱衷參加同家會的聚會,而當時才剛開始有女同志到國外生小孩,大家都很想知道那個步驟到底是什麼──去北美生小孩有什麼不同?和在亞洲生小孩的花費又差在哪裡?但後來我發現自己其實沒有那麼想生小孩。
但我覺得,從那個時候起,看著很多朋友從「想生小孩但不能結婚」,到後來同婚通過之後,又被問「你們要結婚嗎?」、「同婚都已經過了,那你要結了吧?」。反而又得再抵抗這種被逼婚的壓力。一直到這幾年,有人真的成功生了小孩,而且還是混血兒。有許多相關的育兒日記、Vlog、小孩的粉專和IG,到現在更進一步地在談生小孩這件,好像已經沒那麼困難了。有錢、知道去哪裡,這些都能解決。
現在反而更在乎的是「親權的歸屬」,更回到日常生活本身。那個 aftermath(事件後的後續挑戰),我們還有下一步要去跟體制對抗的事,也就是又進入下一個階段,就覺得「哇,真的很辛苦」。我這幾年都住在南部和東部,我真的覺得有城鄉差距。佩甄剛剛提到現代的女同志都沒有T、婆之分——沒有沒有!我們南部還是有分,角色依然存在。但我覺得很有趣的是,這次的幾部片裡,也能看到一些類似(城鄉差距)的影子。
《沙漠孤心》
貝芝:尤其在《沙漠孤心》裡,講的是哥倫比亞一位高齡跨性別女性的故事。她以前叫Jorge(喬治),但她想改成Georgina(喬吉娜)。整部片圍繞著她想去更換身份證,光這件事她花了45 年的時間。
佩甄:因為她不會西班牙文,只會講自己部落的語言。在公部門也完全沒有資料,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貝芝:我覺得很有趣,它不只是有跨性別,也有城鄉差距,甚至有原住民的議題。因為我現在住在臺東,這就讓我想到部落裡那些很勇敢的阿嘟姐妹們。她們的處境和這部片裡的情況相比,真的非常有趣。
註:阿嘟(Adju):原是排灣族女性之間稱呼「姐妹、閨蜜」之意,現演變出稱呼具陰柔氣質的男性,特別是男同志及部分跨性別族群,同時延伸出多元性別之涵義。此詞語之意仍持續演進中,亦可無關乎性別地泛指對親密好友的暱稱。
佩甄:這部片真的要去看大銀幕!它的沙漠景觀,以及Georgina老化之後臉上的皺紋,都非常有美感。它的視覺美學非常強,不只是事件導向,而是透過沙漠映照出整個人生的軌跡與紋路,這部片絕對要進電影院看。
貝芝:的確,即便只是在電腦或iPad上看,也能感受到它拍得非常美,質感細緻。尤其如果你喜歡公路電影、沙漠或拉丁美洲的風情,其實都很值得一看,雖然節奏稍微慢了一點。
佩甄:它有一種詩意,非常接近藝術片。但很好看,因為裡面流淌著非常獨特的生命經驗。
貝芝:而且視覺的滿足感非常強。即便大概能預測故事會發生什麼,仍會很享受那個畫面與敘事。最後,Georgina在2021年終於拿到身份證,但身份證上的地址不是她的居住地,因為她住在哥倫比亞西北部,也就是原住民的原鄉。她反而要到1000公里外的首都才能拿到身份證。
我就特別查了哥倫比亞同志的法律,其實 2016 年哥倫比亞就通過同婚,而且 Google 上的 AI 還告訴我,他們跨性別身份轉換是 easy 的,AI用「easy」這個形容詞!我非常驚訝,也因此更能想像城鄉差距有多嚴重。雖然她在首都最終拿到了身份證,但在原住民部落那樣資源極度缺乏的地方,她甚至面臨生命威脅。作品裡提到,她的兩個兄弟曾去她家想殺她,後來是鄰居出面保護。但仍發生了兄弟們把主角的東西和房子燒了的情節。她一無所有,但她活下來了。
《暴力蜜桃回來了》
佩甄:我覺得視覺很重要,這點也可以延伸到另一部片——《暴力蜜桃回來了》。
貝芝: 《暴力蜜桃回來了》很可愛。
佩甄: 是視覺非常豐富的紀錄片。
貝芝:我們會用「視覺系藝人」來形容Peaches,它在加拿大是女性主義酷兒龐克樂團的先驅。從80、90年代開始一直到現在,這部紀錄片歷經十多年的拍攝。
我想提一個很有趣的觀察,《暴力蜜桃回來了》跟剛剛的《酷兒解放曲》可以放在一起看。尤其,你如果是喜歡聽團的人,非常推薦一起看!前者有馬來西亞那種可愛的龐克樂團,後者則是北美那種硬核的風格。相較之下,一開始看《暴力蜜桃回來了》可能會有點無法融入,因為它實在太重口味了。她們在舞台上的表演、服裝與道具,都彷彿是一種行為藝術的展演。
她們的表演中有很多觀眾互動,比如用超大的塑膠袋吹成巨型陽具,觀眾可以一起玩,還邀請觀眾上台,整個氛圍非常瘋狂。但與馬來西亞的《酷兒解放曲》相比,又形成一種有趣的對比。總之,喜歡看團的人,很值得把這兩部一起看。
佩甄:這個單元叫【唱,或者不唱】,也有種莎士比亞式的提問:「To be or not to be」——這則是「To sing or not to sing」自己決定。大家從預告片就可以看到《暴力蜜桃回來了》視覺真的非常強烈,幾乎是酷兒藝術裡少見的肉體呈現。
貝芝:我就在想,為什麼我們臺灣都沒有?
佩甄:不只臺灣沒有這類樂團,北美現在也很少。
貝芝:真的嗎?想問問大家有沒有其他想法?畢竟我現在比較少去聽地下樂團。我那個年代最接近龐克的女子團,大概就是「白目樂隊」了吧。
佩甄:你不要講一些沒有人知道的樂團。
貝芝:說到「肉體派」就可以接著下一個單元。
談【XPOSED:慾望狂想】短片輯作品
《血肉機情》、《肉體莊園》、《坐愛》、《電梯的慾感》
佩甄:接下是跟柏林酷兒影展交換的【XPOSED:慾望狂想】。我非常、非常喜歡這個這個子單元。
第一部片《血肉機情》,它比較像是這幾年在主流電影圈經常看到的影片類型——「肉體恐怖」。去年就有部蠻受到注目電影《懼裂》,是我們這個年代的女神黛咪摩爾主演的。再早一點,還有部我非常喜歡的作品,2021年的《鈦》。之所以提這兩部,是因為它們都在臺灣上映過,也有非常多影評。看《血肉機情》前如果想稍微了解一下這樣的美學形式,到底有什麼樣的激進性或批判性,可以先把這兩部片以及相關的評論找來看。
《懼裂》以及《鈦》在臺灣的接收,都把它們指向某種「酷異」以及女性主義對於身體的重新演繹,而《血肉機情》又更加的復雜。這幾年,在各大展覽、各種各樣的時事議題裡,舉凡氣候變化、數位時代,會去導向某種比較非人類、賽博格的討論,《血肉機情》即使片長短短的,但它蠻全包式的把當代美學藝術裡指向的各種激進議題都納入了。
這部片導向的身體,有點反向的去挑戰女性身體被物化,或性被物化的問題。中文片名「機情」取的非常好,女主角就是讀機械科的理工女。她有點像是在機房當中實習,在裡頭會看到不是我們一般使用的引擎,而是透過一些人造肉去維護的。
我非常喜歡這部片的結尾,我也不爆雷。結尾讓我留下很深印象,我做夢都還夢到,但它是很美的,並不是恐怖的結尾。對我來說,肉體恐怖的酷兒性在整個XPOSED的單元中,還有其中一部叫《肉體莊園》,它很直接指向了指向Judith Butler所謂的「性別操演」的論述。從《血肉機情》到《肉體莊園》還有《坐愛》,其實都透過非常局部的身體,比如體液的流淌啊......。
其實我在看這些片時候,一開始是想到有些貓奴會特別買透明的碗,讓貓睡在碗裡面,就可以看到牠的肉球(笑)。那個畫面就很像《坐愛》這部片,它讓一個屁股像坐在玻璃的平面上。我們看著的就是屁股坐在玻璃上的畫面,這裡用的是坐著的「坐」在講愛,玩了原本Making love(做愛)這個詞,這個中文片名真的也很會!這批作品的中文片名都取得非常好。
比方,還有另外一部叫《電梯的慾感》。大家都應該懂,搭電梯時怕它突然故障的恐懼,很多電影也都會演這樣的橋段。當危機出現時,電梯裡就會發生很多事情。
貝芝:不能暴雷(片中)電梯裡發生什麼事。但我真的非常喜歡這部,它就是兩個阿桑(笑)在電梯裡,中間發生的那個情欲爆炸可愛。
我想再回去講《血肉機情》。可能我們之前談得比較多的是賽博格的概念——在人類身上植入各種科技;但這次的方向有些相反,是把「肉放進機器裡」。這正是我覺得特別有趣的地方。
另外《坐愛》我也很喜歡,如果你是喜歡實驗影像,應該也很喜歡這部片,我把稱作是「Poetic erotica」——是很有詩意的情色。它用了像萬花筒或鏡像反射,但有某些意象,會讓你覺得像肛門、陰道,或很像大腿等肉體,但它又變成很幾何的形狀,很有趣、看起來非常的繽紛。
佩甄:《坐愛》跟《肉體莊園》整個是嫁接在 Judith Butler 談的 gender performativity(性別操演),或者就是performativity(述行性),兩部片可以並置觀看。
在《肉體莊園》中,會看到幾具有男有女的肉體,直接有性活動的畫面出現。看似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但它就是介於情色跟色情之間,介於雜交或者某種集體意識的交換,那種更精神層面的呈現。導演或說這部片的拍攝者,他其實是很有意識的透過某種酷兒理論的操作去拍攝。裡面會有些學院派忍不住想分析——在坐有研究生的話也可以試著去看看——你是否買單它透過某一種理論框架去設計,甚至去操作跟實驗,然後再次衍伸出對性或身體的一種重新的想象。我看這部片,也有一種自己在思想上練習。
那像《電梯的慾感》這樣的短短作品裡 ,也可以稍微去思考,一個我們看似日常但也充滿危機的一個狹小空間當中的兩個女性——兩位看起來不會發生什麼事的人,因為那個危機、緊張,其中一位恐慌症就要發作了。為了互相拯救彼此、讓彼此在那個環境中不至於恐慌到會發生什麼,她們進行了一個活動。但那個活動是什麼?我現在不能講!
《電梯的慾感》是慾望的「慾」,看的時後我就覺得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其實看了三遍,想看透到底是哪一刻,讓她們會進入到那個活動(笑)。我可以共感的是很緊張的那位女士。裡面有一位是比較man的想辦法要按對講機、找解決方案,另外一個則是整個呆住了,各位去看電影時也可以找到自己可以對號入的角色。
貝芝:這反而讓我聯想到某種辦公室偷情,可能我自己會編出其他小劇場。
佩甄:以美學來說,還有另外幾部比較不是以肉體出發的。就「酷兒性」來看的話,我們比較能想像的是性跟肉體重新被翻轉、重新被定義邊界,以及重新定義它的功能,也就是剛剛講的這幾部。但這個系列還有兩部片,可以請貝芝談談看,它們有一點超乎我的想像。
《惡女誌》、《拉拉金星X拳拳歌劇》
貝芝:剩下來兩部:《惡女誌》跟《拉拉金星X拳拳歌劇》我想放在一起談。
《惡女誌》是在介紹一個80年代在澳洲的原住民女性主義的Zine(小誌),大家有在看小誌、有喜歡小誌的人嗎?總之,它其實講到這種小誌刊物,大部分是次文化的社群很流行的,以手工製作——以前很手工到手繪、手寫,再用影印機去Copy,接著自己用釘書機把它釘起來,再去發給就是喜歡看這個同樣內容的好朋友們。Zine在很多的次文化裡,就像是當時的某一種媒體。
佩甄:這要特別講一下,現在的Zine有點太精美了,但Zine文化其實也是從地下龐克文化來的,它在追求的就是rough(粗糙),解析度超低、釘書針也絕對不會對齊(笑)。真的是用很薄的那種粉紅色、藍色的紙,在影印機上隨便印。但它是一個很重要的傳達媒介,因為那時沒有任何主流媒體會願意去幫助次文化做各種各樣的記錄或宣傳。
貝芝:就像是以前的平面自媒體。
佩甄:對,我跟貝芝現在也正在進行一個計劃。有點像把臺灣90年代也曾有過這樣一段時間,留下一些紙本物件做數位化建檔的工作,在年底預計會有個呈現,希望有機會可以再跟各位多談。
所以《惡女誌》的「誌」也翻譯的很好。小誌或同志文化對次文化社群以及同志社群來說,曾經是一個承載各種各樣文化記憶非常重要的媒體。
貝芝:片中特別提到,它用Zine這樣的方式去呼應酷兒精神——如何忠實的呈現自己的美學,以及剛提到的那種很rough的東西。
接著《拉拉金星X拳拳歌劇》則是女同志+異次元外星生物+生心靈的類別,也是非常B級、史詩級的情色片(笑)。以及它談到了「拳交」,英文fisting比較直接,至於是甚麼意思,大家如果不清楚可以自己回去搜尋。
我認為它的某種很「粗」的美學,跟上一部有一曲同工之妙。片中某種很B級的東西也會讓我聯想到,以前女巫店菜單裡就會有「大奶麵」,海尼根就會叫「含你根」這種B級的諧音梗。類似這樣的感受,很有趣的出現在片中。
佩甄:它的視覺呈現,就妳觀察也蠻多重的對不對?它有動畫以及類似舊影像的應用。
貝芝:對,有。就是我說的很B級、很像家庭錄影帶的感覺。
佩甄:我覺得這類型的作品是我們現在比較少見的,即使在臺灣獨立創作的領域,好像也比較少看到以這樣的方式呈現視覺。我覺得它還蠻懷舊的誒!
貝芝:一種很90的感覺嗎?
佩甄:對。在今天提到的三個單元中,我認為XPOSED這個單元的娛樂性最強。除了剛剛提到完全溢出我們日常身體經驗的肉體恐怖外,還有《拉拉金星X拳拳歌劇》這個部分——現在比較少那種手作,尤其數位化、電子化之後,手作感的部分也溢出我們現當代的日常生活經驗非常多。XPOSED的短片娛樂性很高之外,也有點讓我們的感觀重新去建立,性別這個大主題以下各種各樣實踐面向的可能性。
貝芝:進入下個單元前我想要補充。XPOSED這個單元短片,是特別跟柏林酷兒影展合作,據說單元的策展人會來臺灣,大家屆時也許能跟她有些對話,應該會很精彩!
談【短短#1】
佩甄:剛剛說XPOSED是非常娛樂性,高度身體性、感官性的,那麼【短短】雖然短短 ,但它是在我的觀影經驗裡,可能是最貼近現當下「後同婚時代生活」的。尤其各種同志或作為女性來說,共享的某些生活困境或經驗,也是這系列的幾部片子非常明確指向的。
另外,短短#1的五部片中,其中《石頭狂想曲》這部動畫作品比較無法界定外,其他全部是亞洲。它是一個「亞裔」,包含有印尼、越南 ,以及一個白人跟非裔美國人的故事。這些短片都有很完整的敘事,不像可能以前看某些短片時,會有種議題好像還沒有到位,就很像是掠過一個人的生活一樣 。
《半路貢到愛》、《喵的通話中》、《夜色溫柔時》
這次選擇的幾部片,我覺得都有蠻完整的敘事。特別是我非常喜歡《半路貢到愛》,片名的「貢」,是取自西貢這個在越南的城市。
這幾部片也都各自有蠻重要的元素, 比如《喵的通話中》,來自印尼的作品 ,它整部片就透過手機螢幕呈現,從中看到家庭跟親密關係的張力。它的故事非常簡單,有一對女同志遠距離透過視訊在線上玩遊戲,聊她們接下來想要結婚。此時,就有其中一位的媽媽電話一直打進來。後來,女兒不得已接了,於是畫面就轉到她跟母親的視訊畫面。也就進入大家應該很能夠想像的,母親對於女同志女兒各種各樣的不適應。
貝芝:她又是穆斯林媽媽。
佩甄:最後是怎麼結束的,就請大家進電影院。總之,整部片都是用手機介面的方式,呈現了一個非常真實,我們日常生活都經驗過的感受。在那個過程中,儘管是一個小小畫面 ,就呈現了複雜的情緒、情感跟張力,是很精彩的呈現。
至於《半路貢到愛》,則是溫柔的呈現大城市裡的愛情。裡面有個非常長的畫面是兩個人在機車上穿越了西貢,去到另外一個地方。她們的相遇非常偶然 也非常短暫,整個故事結束在一個非常棒的畫面,我個人非常喜歡這部短片。
這幾年我們在所謂的酷兒文學或是同志文學作品,已經有點稍微離開某種高度悲劇性或憂鬱的情節展現。這部片其實就是兩個人偶遇後,非常短暫的共騎機車,在城市穿梭的過程中,透過某種對話去交流的一種情感。它的結局拍的很好......
貝芝:它沒有很明顯,是有一點開放的結局。
佩甄:它有個溢出我們期待以外的呈現,也讓一個大都市中起了小小連漪的一段情感以非常詩意也很真實的視覺去包覆。
這又可以談到另外一部《夜色溫柔時》,一個白人Butch(形象較陽剛的女同志)跟一個非裔,偶遇後兩人有個短暫的約會,後來在城市裡騎單車。
這三部我都很喜歡的女同志短片都很生活化,相信也是對臺灣觀眾來說蠻能夠投射的三種介面——手機、機車跟腳踏車。這種移動通訊作為一種親密關係的基礎建設,也是這幾年在酷兒研究領域經常觸及的。所謂基礎建設就是通信、交通,只是以往在討論酷兒或親密關係時,我們比較不會去討論它,因為我們還在上一層次——性別意識形態、LGBTQ這種身份標籤的討論。而這三部短片不管是有意識或無意識,對我來說都是往前推進了整個酷兒論述的一種呈現。透過通訊、交通工具這樣的基礎建設,再次反向的印證跟操演,親密關係不需要用所謂的性的認同或是家族的形式去做界定。貝芝怎麼看?
貝芝:這三部好像有個共同點就是「展演性」這件事,我覺得很有趣。
《喵的通話中》她們用虛擬的線上遊戲在互動,一開始會覺得「這是一個紀錄片吧?」。但後來又覺得好像是docudrama(劇情紀錄片)嗎 ?它到底是什麼?我就覺得很有趣(註:此片為劇情片)。裡面展演性還蠻強的,尤其線上遊戲的部分真的有被驚艷到。
越南的這部《半路貢到愛》除了整個畫面很美之外,其中一個女生有個排練,另外一個人就協助她抵達那個地方。這就讓我感覺到,原來現在越南年輕世代的身體語言,不只是情慾方面 ,也包含在身體展現上,會看到很有趣的狀態。
佩甄:裡面有一幕我很有感 ,因為我們以前在臺中念書都是騎機車。其中一個人的機車壞掉,她要幫助她前進,就是用腳「嘟」著她的機車。因為有過這樣的經驗,也是有點懷舊。
貝芝:然後第三部《夜色溫柔時》的展演,因為一開始有練習摔腳的畫面,我覺得很有趣的是,在這些片子會看到這些酷兒社群很肉身化的一種日常。片中另一個主角,她白天在肉店上班......
佩甄:這個梗也是蠻直白的,butch as a butcher(女同志是肉販)。非裔的女士則是拳擊教練,就都跟肉有關。
貝芝:以上大概是這三部片都有的一些展演性,也讓我感到很有趣的部分。
《石頭狂想曲》、《TTT》
貝芝:另外兩部,其中《石頭狂想曲》是動畫短片。這部動畫有入圍柏林金影展,大家可以看到一個擬人化的石頭是它的主人翁這樣子。
這個石頭,我很有感覺耶!最一開始我想說,「天哪,這要怎麼導讀?」於是,我就去查了導演的資料,她來自捷克的導演還很年輕,目前在布拉格的的藝術學校念碩士班。這部作品是從她的學校作業開始發展的,在做成動畫前,她畫了這個石頭的漫畫/繪本。她先畫的三部曲繪本,還有得到漫畫獎項,然後才把它拍成動畫。可以看得到它醞釀了很久,導演也有講到,她自己是在比較鄉村的地方成長,來到首都布拉格念書,就覺得有點格格不入。那顆石頭有點像是她的另外一個自我,她在都市裡面求學跟生活的經驗,很多時候就跟這個石頭是一樣。
佩甄:最後一部的片名叫做《TTT》。
貝芝:這部應該是最實驗的吧,它非常短,影片風格非常實驗性。從頭到尾會聽到這個主人翁在說話,像是個很長的獨白。他就一直在很大聲的做自白,不管是抱怨、抵抗或者是陳述 。
這是個很Trans的實驗片,這個裡面的主角就講到自己的轉變過程。他特別提到自己是FTM(Female-to-Male,女性到男性),但是他不只是 FTM,他是「DTF」——dyke to fag,從一個陽剛女同志變成男同志。很有趣的將酷兒性又推到另外一個層次。
他在片子當中也說到,因為他是亞洲人,所以他身上沒有毛。當他變成一個男同志時 ,因為他肉肉的,他便問說「我可以當一隻熊嗎?」然後又被他的男同志朋友笑說,「你當然不行!因為你都沒有練,然後你又沒有毛。你就只是胖,不是熊。」
我們會看到很多重的,不只是性別上的一種審美,它又有一個種族上,很亞洲的、跟毛髮相關的討論。這是非常有趣的地方,也是我們看到這種Trans經驗的記錄裡一種新的身體經驗。
佩甄:關於種族部分,這部片名叫《TTT》,原文「Tㅌト」其實是三個國家的字母。ㅌ是韓文(發音類似ㄊㄛ),ト是日文(發音to)。剛剛講種族的部分除了毛髮、身體性外,它也非常實驗性的用了語言,穿插日、韓文。「Trans」在日韓文當中是拼音文字 ,因為日本、韓國在翻譯很多外來語都是直接用英聞的翻譯,不像我們有翻譯為「跨性別」,他們就是說Trans。它也在玩的是,雖然是用韓語或日語來發Trans這個音,但它終究不是英文的身體性。所以大家看的時候,千萬不要忽略它在影片裡穿插的東亞文字訊息。
貝芝:難怪!它中間跑文字上去,我還特別截圖請我的日文朋友幫我翻譯,結果他居然看不懂,原來這裡面還有韓文。
除了可以看到他在玩文字符號 ,影像上還可以看到他拿著一個針筒在注射。他一直重覆這個動作,像在種田一般。好像他的身體是一個土地、一片田,是很有意思的意象。
佩甄:因為他正在進行性別轉換,變性過程其實要注射各種東西。最近在臺灣也翻譯了一本西班牙蠻激進的酷兒研究者Paul B. Preciado的知名著作,有點類自傳的學術專書(《睪固酮藥癮:當避孕藥、威而鋼、性與高潮成為治理技術的一環,一位睪固酮成癮者的性實踐與生命政治》)。這位作者就故意去注射這些東西,不要讓藥品凌駕它,而是他去控制......也是提供另外一個reference給大家,如果要去貼近這部作品,其實是有一整本書可以幫助大家貼近,即使它是一個非常短的實驗影片。
我覺得女性影展選擇的這一批作品,在非常多的層次上,如果真的深入去「感覺」——甚至不要思考,而是用感覺的方式——其實會更新當下非常多的性別議題。在檯面上不管是公民運動,或是私底下的情欲的實踐,這兩者之間的斷裂,正可以通過這批作品幫助我們去做思想跟感覺上的連結。
分享「擴延檔案的維度——台灣同志史的有機串連與數位策展」計畫
貝芝:最後跟大家聊一下我們現在的計劃。
佩甄:主要是我跟貝芝是同個世代,活過了所謂的——像剛提到小誌,在手機、網路、自媒體全面入侵我們生活前,女同志作為性少數,我們是如何交流的?總在那個時代,90年代末到2000年初,有一些東西留在我們身上非常深刻。但會發現,在2010年代後,臺灣同志運動的論述是沒有辦法連結那部分的,因為同婚的論述太強了。
那個強,不是說我們很成功的那種強,而是他是第一次有同志的議題因為公投進入了家家戶戶,雖然這不算是一個正面的結果。但它進入到家家戶戶,大家得去辯論跟討論同志的生活或同志的未來。因為它的影響太大、層面太廣,像我自己在大學遇到,現在都是2000年後出生的的學生,我都叫他們「客戶」。我每年都要重新跟這些客戶分享我們不同的感覺結構,對於性認同、性身份的經驗。
我有一批很好的學生,他們是很少數現在願意在性別社團運作的學生。政大有個1995年成立的同志社團「路人甲社」,今年也是30週年。過去所謂的學生社團非常重要 ,因為當時年輕一輩,沒辦法從他的生命經驗或者上下世代尋得,作為一個同志他要怎麼樣活過青少年時期、怎麼去想象他的未來?因此,校園的空間變得非常重要。
我會舉這個例子倒也不是要講90年代的這個狀況,而是現在在性別社團的這一批我一起合作的客戶們、學生們,他們很特別。我會用我老派的方式跟他們混在一起,就曾問說:「哎,你們這裡為什麼很少好像很女同志?」因為社團中都是生理男性,而他們也不會說自己是gay,社長就跟我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女同志。」
也就是說,他們會討論性別議題,可是他們不聊彼此的認同。甚至,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命名自己、也沒有那麼喜歡這些標籤的了。我就覺得很衝擊,我們剛剛其實會很快的去把這些術語拉出來,不是因為我信仰它,而是它其實是需要被填充、需要被爭論,它是需要去記錄的一個語言符號,或說學術名詞作為符號的存在。沒有這個的話 ,我們要怎麼樣去記錄不同時期的討論?這是我現在感到很困惑的。
回到我們的計畫,我們活過那個90年代,我們20出頭歲的當下其實也還不知道那個重要性。經歷過整個數位化,一夕之間有個資訊完全消失的危機跟恐懼,以及建檔的不適用性。而現在討論各種各樣的議題,到底要去哪個機構?可能在threads上得到一點、在Facebook上得到一點、在Dcard上得到一點......,可是你沒有一個完整的平臺去記錄這些不同的聲音。但我們那時候是至少有——吵架在特定的地方吵,會有人很認真把他記錄下來,放在一個女同志雜誌上。
我跟貝芝現在做的這個計劃,是在C-Lab空總這個這個單位,我們已經從 2019年進行到現在,第一波的成果是在2020年左右完成,是跟文化部底下的國家文化記憶庫合作。通過計劃,我們建立了200筆90年代所謂的「臺灣同志酷兒文化史」。大家也許都不知道這些學生社團曾經存在,也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女同志、男同志雜誌,或是網絡的平臺,在90年代到2000年初承接了一個世代的的男女同志或校園女同志們。這些平臺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那個時代的人在討論同婚的時候在討論什麼?我們透過200筆的記錄,把它建立下來。
跟貝芝合作是因為她有非常強的跨領域藝術展演經驗,我們不想要它流於一個平面的數位的資料庫,所以會借助她的策展的能量,讓這一批資料有一個敘事,將會做成一個線上策展。
這個計劃也有自己的粉絲專業,叫做「臺灣同志數位博物館」。我們本來用「酷兒」,但現在還是用「同志」,因為同志對臺灣來說有一個蠻特殊的歷史意義,跟文化意義。我們會跟中研院的開放博物館合作,它會是永續的,希望這些線索、碎片,能夠在數位空間裡發散出去,也許會停在某一個人的生命經驗。透過這些小小的粉塵或是星點 ,再往外去推敲你們自己的經驗做連結,通過如同星系宇宙的概念,讓處在臺灣各個世代、各個鄉鎮的同志們,都能夠對臺灣自己的歷史有一點點連結。
貝芝:佩甄是檔案組,我是創作組,我就是負責就把這些硬邦邦的檔案 變得有趣,讓大家在線上看的時候會有些互動感 。我們還在努力當中 ,請大家多多支持!
佩甄:最後想補充,前年是女性影展30週年,那年做的專刊就很點符合我們在思考這個計劃的意義———也就是用一個非常快速的方式做階段性的整理,讓來不及參與前面各個時期的影展觀眾,能夠很快去掌握影展自身的歷史,還有臺灣女性影像的歷史。我們想做的就是這樣的事,都是在做記錄跟詮釋的工作,而女性影展一直以來也把女性的議題隨著影像做了非常好、非常重要呈現。我想,去做到社會議題的溝通,這也是影展之所以存在一個很必要的意義。